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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条猎狗》 作者:沈石溪

第16章 暮色(1)

  一

  埃蒂斯红豺群行进在风雪弥漫的尕玛尔草原上。七八十只雌雄老幼各个无精打采,耳垂间脑顶上和脊背凹部都积着一层雪花,宛如一支戴孝送葬的队伍。每只豺的肚皮都是空瘪瘪地贴到了脊梁骨,尾巴毫无生气地耷拉在地,豺眼幽幽地闪烁着饥饿贪婪的光。队伍七零八落拉了约两里长。

  “嗬叽———”豺王索坨纵身跳上路边一块突兀的岩石,居高临下向豺群大声地嗥叫。它想把落在后头的那几只豺叫唤上来。

  埃蒂斯红豺群历来在狩猎途中都用方块或圆形的阵容向前推进的,这是对地域环境的适应和由此而派生出来的最佳生存选择。

  豺虽然生性凶猛但身体瘦小,不仅比不过狼,比一般草狗还弱了整整一圈,若要单个和食肉猛兽较量极难占据上风,也无法把中型和大型草食动物列入自己的食谱,只有依靠群体的力量才能在弱肉强食的丛林中称王称霸占有一席之地;方块或圆形的阵容既象征着群体的不可分割,让食肉猛兽望而生畏,又有利于豺王在碰到突发事件或不期然遇见猎物时能及时有效地进行调度指挥。

  遗憾的是,索坨连叫几声,豺群毫无反应,队伍仍然松松垮垮像条脊椎骨被抖散的蛇。真是白费了唾沫。索坨很悲伤,豺王的传统权威受到了饥饿的挑战。

  鹅毛大雪一连下了好几天,日曲卡山麓一片白茫茫,尕玛尔草原像铺了一层厚厚的白地毯,古戛纳河也结起了冰层。埃蒂斯红豺群虽然是雪山草原堪称一流的狩猎部落,但在如此严寒恶劣的气候条件下却也碰到了生存危机。那些品种繁杂的食草类动物不是集体迁移到南方去越冬就是藏在洞穴里冬眠,像雪兔、山獾、牦牛这些少得可怜的既不迁移也不冬眠的食草类动物,也由于寒冷而躲在山旮旯或丛林某个隐蔽的岩洞内不敢轻易出来。就算有个别动物耐不住饥饿冒险走出窝巢,湿重的冷空气盖住了它们的气味,呼啸的风掩饰了它们的声音,急骤降落的雪花又会用极快的速度抹平它们的踪迹。

  豺在这样的气候条件下灵敏的嗅觉、视觉和听觉似乎都减弱了功能。唯一有把握的狩猎方式,就是寻找到食草类动物冬眠或藏身的洞穴吃上门去。这办法虽然不错,但莽莽雪山辽阔草原,要寻找到恰巧里头有内容或者说有丰盛晚餐的洞穴,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全凭运气全靠机遇全仰仗那变幻莫测的偶然性。埃蒂斯红豺群也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山神,连续几天交厄运,搜索了近百个坑坑洼洼石缝洞穴,一无所获。

  民以食为天,豺以食物为宇宙。饥饿像个黑色的幽灵徘徊在埃蒂斯红豺群。昨天半夜,豺群那只名叫朗朗的豺伢崽被冻死了。豺群社会对死亡早已司空见惯,没有出殡也没有葬礼,母豺只在夭折的豺仔面前嚎丧几声也就怏怏离开了。豺群社会也没有守灵习惯,朗朗的尸体就丢弃在宿营地旁的一条暗沟里。今早天亮后索坨无意中溜达到暗沟前一看,朗朗只剩下一副白骨了,连眼珠和尾巴都被啃食得干干净净。白花花的尸骨旁的雪地里留着一片凌乱的豺的足印。

  索坨差点没急晕过去。虽然豺和狼同属哺乳类肉食目犬科动物,虽然在人类的词典里豺和狼经常被捆绑组合在一起使用,但它们终究是两种类型的猛兽,各自有着不同的品性。狼在食物匮乏的冬季,在饥饿状态下,有啃食重伤或死亡的同类的习俗,在狼的观念里,与其把同类的肉留给其他食肉类飞禽猛兽或蚂蚁来享用,还不如自己享用更实惠些,更符合狼道些,这或许可称之为奇特的腹葬。

  豺的观念却和狼不同,豺把食用同类的尸体视作恶习,视作不可原谅的罪孽,视作一种无形的禁忌。豺对死亡的同类虽然不像人类那样使用繁复的仪式进行土葬火葬水葬天葬,却也宁肯让其暴尸山野,让秃鹫、蚂蚁或其他猛兽来代为清理。

  说不清是狼的观念更现代些还是豺的做法更合理些,但起码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习俗。

  可今早暗沟内的情景,却使索坨无法回避这样一个铁的事实:一些豺正在打破豺群社会的禁忌,啃食同类的尸体。

  在野生动物中尤其在具备尖爪利牙的食肉兽中,社会禁忌十分重要,可以说是群体赖以生存的准则和法规。例如猛禽金雕实行严格的一夫一妻制,有一条重要的禁忌就是第三者不准插足。禁忌起源于这样一个事实:两只脾气暴躁的雄金雕一旦为求偶而争斗往往同归于尽。孟加拉虎的生活中有这样一条禁忌,就是雄虎不准逗留在带崽的雌虎身边,以防止在一种特定的情态下粗心而贪婪的雄虎会伤害毫无防卫能力的虎崽。食草类动物高鼻羚羊也有禁忌,公羊在争夺头羊地位的过程中,只能用炫耀头上的犄角和发达的四肢进行象征性的较量,争斗仪式化舞蹈化戏剧化,决不动真格地用犀利的羊角去刺击对方。如果没有这条重要禁忌,全世界高鼻公羚羊恐怕都已死于无法克制的频繁发生的争夺社会地位的搏斗中了。

  打破禁忌是十分危险的。索坨今早在朗朗的尸骨前忧心如焚地伫立了很久。今天啃食同类的尸体,明天就有可能对豺群中的老弱病残者进行扑咬;今天是悄悄地趁着黑幕的遮掩,干盗食同类尸体的勾当,明天就有可能在光天化日下,明目张胆地进行自相残杀。这将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索坨并非是自寻烦恼,尕玛尔草原确实曾发生过这样的悲剧。和埃蒂斯红豺群毗邻的古戛纳棕豺群,有一只大公豺不知是神经有毛病,还是确实饿急了眼,在众目睽睽下把一只还没咽气的病豺咬断喉管并饮血啖肉,旁观的十几只公豺,一半出于惩罚疯豺,一半出于对食物的渴望,群起而攻之,把那只胆敢打破禁忌咬食同类的大公豺咬死并吞食了。从此,古戛纳棕豺群不得安宁,三天两头发生同类相食的惨案,短短的一个冬天,豺群所有的大公豺几乎都死于非命,好端端的一个豺的大家庭遭到灭顶之灾。

  这是惨不忍睹的血的教训,它索坨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的埃蒂斯红豺群重蹈古戛纳棕豺群的覆辙。

  作为豺王,索坨对自己的臣民了如指掌。站在朗朗的尸骨前,不用嗅闻气味,它一眼就从凌乱无序的雪地足迹上认出是独眼豺、白脑顶、兔嘴多多、短尾巴罗罗等七只大公豺干的缺德事。但它无力对它们进行惩罚。法不责众这条规律不仅适用于人类社会,同样适用于动物世界。再说,这些触犯禁忌的大公豺都是埃蒂斯红豺群的中坚和精华,从某种意义上说,惩处它们就等于在自毁种群。

  要想阻止啃食同类这种狼的恶习在豺群中蔓延,唯一有效办法就是尽快捕捉到羚羊或麋鹿之类可以果腹的食物。

  风愈刮愈紧雪愈下愈猛,天空乌黑乌黑像蒙着块丑陋的鳄鱼皮。举目望去茫茫雪山草原连个活动的影子都看不到;顶着风耸动鼻翼,除了雪的阴冷的气息,闻不到任何鲜活的生命气息。猎物在哪里?食物在哪里?

  豺们更加灰心丧气,队伍走得更加散乱。索坨心里沉甸甸的像压着一块千钧巨石。

  二

  苍天有眼,山神开恩,埃蒂斯红豺群绝路逢生。黄昏时豺群经过猛犸崖,突然发现了这个野猪窝。

  这个野猪窝隐蔽得十分巧妙,坐落在猛犸崖脚下一个不显眼的旮旯里,一块巨大的鱼鳞似的薄薄的石片,像块天然洞盖盖住了洞口,只在洞口斜面有条可供出入的浅浅的石缝。石缝间蔓生着野蒿、紫藤、骆驼草、酸枣刺。虽然是冬季,这些植物的叶子都枯萎了,但枝枝条条间挂满了层层叠叠的雪片,给本来就隐秘的石缝挂了道厚实的雪帘。要是没有猪崽叫,即使豺群从雪帘洞前经过,也未必就能发现这个野猪窝。

  本来豺群在离雪帘洞很远的那片白桦树林里行进,谁也没有想到要去光秃秃的猛犸崖下进行搜寻。突然间空寂的山野传来“吱吱”一声猪崽叫。

  猪崽的叫唤声虽然十分微弱十分短促似有似无,但几乎每一只豺都听得清清楚楚。霎时间,蓬松的豺毛紧凑了,黯然的眼神明亮了,耷拉的尾巴翘挺了,委靡不振的队伍变得精神抖擞。根本用不着它索坨召唤,掉队的豺迅疾无声地赶了上来,以索坨为轴心,群豺缓慢地绕着圈圈。这是一种等候指令准备出击的圆形阵容。

  有猪崽叫就有母野猪,野猪每胎起码产三至五只猪崽,足够埃蒂斯红豺群美美地饱餐一顿的了。

  猪崽叫唤得正是时候,假如早些叫或晚些叫,也许豺群就永远发现不了这个野猪窝了。对豺群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幸运一种福气一种造化。对那窝野猪来说当然是一种灾难一种不幸一种劫难。索坨无从猜测那只倒霉的猪崽,怎么会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发出叫声的。也许这只猪崽特别淘气,天生就喜欢乱叫乱嚷;也许是一对猪崽在洞内闹架;也许是母野猪无意中翻身压疼了那只猪崽……

  索坨前额上那两条紫色的倒挂眉毛陡然竖立起来,甩了甩脑壳,率先朝猛犸崖跑去。群豺散成扇形向雪帘洞悄悄逼近。

  贴近那条隐秘的石缝,这才嗅闻到一股野猪的臊臭味。那块平滑的屏风似的石板,不仅遮挡了视线还盖住了气味。这真是个巧夺天工的石洞。

  豺群把洞口围得水泄不通。“嗬———”索坨朝洞内发出一声试探性的嗥叫。雪帘洞里寂然无声,半天没有动静。对豺来说野猪虽然是可口的食物,却也是不好沾惹的家伙。野猪是杂食性动物,既吃竹笋果根野木薯等茎块植物,也吃雪雉松鼠豪猪这类小动物。野猪性情凶猛,凭着嘴里那副能掘开板结冻土的锐利的獠牙,敢和豹子周旋。

  一只普通的草豹是很难对付一头成年野猪的。尕玛尔草原曾发生过草豹咬断了野猪的喉管、野猪咬开了草豹的肚皮,结果双双倒毙在血泊中的事。尤其是带崽的野猪,有勇气同觊觎它的宝贝猪崽的天敌拼杀到流尽最后一滴血。野猪绝不会像其他食草类动物那样,面对豺群闻风丧胆一味逃命的。

  索坨从乱石堆跳到雪帘洞前,将脑袋探进石缝去打量。黑黢黢的石缝里闪烁着一双澄黄色的凶狠的眼睛。“——”洞内突然爆响起一声粗重的嚎叫,又响起笨重的躯体在狭窄的石缝里朝前蹿扑的声音。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一副青白色的獠牙也恶狠狠朝前噬咬。

  雪帘洞里果然有一头凶相毕露的母野猪,索坨赶紧缩回脖子弹跳开去。它嗬嗬叫着,希望母野猪能追出洞来。但狡猾的母野猪没有上当,只在石缝口露了一下嘴脸,便很快将身体缩回洞里去了。

  “嗬———嗬———嗬———嗬———”豺群齐声朝雪帘洞发出让食草类动物心惊胆战的嗥叫。母野猪吭哧吭哧在洞里喘着粗气,就是赖在石缝里不出来。这发猪瘟的家伙,肯定是知道自己一旦失去雪帘洞的依托,便会受到豺群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的追堵围歼。它待在这条十分狭窄的刚够一头野猪侧身挤进去的石缝里,完全不用担心来自左右和身后的威胁,它只要集中精力对付来自正面的攻击就可有效地保卫自己的家庭安全。

  这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地形,根本无法发挥豺的群体优势。倘若强攻,每次只容得下一只豺钻进石缝去施展噬咬的本领。而一只瘦小的豺在和一头庞大的野猪面对面交锋时是很难占到什么便宜的,尽管豺比野猪生性凶猛得多。母野猪有的是憨力气,又卧在石缝里以逸待劳,也不怕豺群搞什么车轮战术。

  此刻的埃蒂斯红豺群与困守在雪帘洞内的母野猪是吃和被吃的关系,不可能火线喊话,心战策反,让这发猪瘟的家伙自动投降。在弱肉强食的丛林里没有俘虏和优待俘虏的说法;力的拼搏爪的格斗牙的碰撞生与死的转换是解决矛盾的唯一方法。

  或许可以用豺的智慧将那头负隅顽抗的母野猪引诱出洞,索坨想。譬如豺群佯装着因失去耐心而放弃这场狩猎,在母野猪的视界内撤出猛犸崖,然后远远地绕个大圈子悄悄埋伏在背风的雪帘洞左侧,等待母野猪出洞觅食时伺机下手。

  譬如还可以让一只幼豺假装因饥寒交迫而倒毙在雪帘洞口,豺群呜咽着离去,当纷扬的雪花把装死的豺差不多掩埋起来时,母野猪或许会打消怀疑,钻出洞来试图将装死的幼豺拖回去当点心……

  不不,这些办法都不完美,都有缺陷,都要冒很大风险。这发猪瘟的家伙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完全可能待在温暖如春、不受风雪侵袭的雪帘洞里,两三天不挪出洞口一步。豺群暴露在寒风大雪下,已整整三天没有觅到食物,别说再拖两三天,恐怕今夜就会被难以抵御的寒冷和难以忍受的饥饿,诱发出自相残杀的灾祸来。那被当做钓饵的幼豺,恐怕等不到把母野猪诱骗出洞,自己就会冻成冰柱。

  它索坨绝不能干这种赔本的买卖。它在雪帘洞前蹿来跳去,想找到一个万无一失能把母野猪引诱出洞来的办法。蓦地,它停住脚步,偏仄脑袋,朝暮霭沉沉的天空发出一声干涩的悲壮的嗥叫。

  没其他办法了,看来,只有在豺群中挑选一只苦豺了。

  三

  苦豺是豺群社会一种特定的角色,与人类社会中的炮灰殉葬品敢死队有点相似。当遇到非牺牲个体才能保全种族这样的严峻关头,苦豺就义无反顾地冲出来自我牺牲。

  苦豺这种角色的产生不搞世袭制,也不由豺王指定,也不是靠抓阄碰运气,也不是按社会地位或阶级来排列,而是按一条十分简单的标准来遴选。那就是年龄加衰老度。凡扮演苦豺角色的一概都是步入暮年的老豺。当危急关头来临时,豺王的眼光在豺群中扫射一圈,最后落定在年纪最大、相貌最憔悴、唇须已经焦黄、犬牙已开始松动脱落的老豺身上。豺群所有的目光顺着豺王的视线也落在那只老豺身上,就算是豺王提议全体豺民表决通过了。于是,那只倒霉的被选为苦豺的老豺,在豺群严厉的目光催逼下,无可奈何地走出队伍,神态或者悲壮或者悲切或者悲哀,用自己残剩的生命和还没冷却的血与狰狞的死神相扑。

  在不需要苦豺的平常日子里,老豺在埃蒂斯红豺群中倒也会受到尊重与照顾。例如猎到了食物,缺乏抢食能力的幼豺和抢食能力已大大衰减的老豺,也会公平地得到一份。例如在山洞里宿营,老豺会像幼豺那样被安排到雪花不易飘至、寒风不易钻透的洞底歇息,而由身强力壮的公豺守候在洞口。但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豺群却一点也不讲良心地将老豺推了出去。

  让群体中最衰老的豺担当苦豺,是埃蒂斯红豺群祖先传下来的习惯。

  豺的理解是,老豺生命的烛光快熄灭了,与其让它毫无价值地自然死亡,还不如让它为群体更好地生存奉献最后的生命。危急关头必须要一只豺去死,挑选幼豺会损害豺群的未来,挑选成年公豺或母豺会损害豺群的现在,挑选老豺只损害豺群的过去。过去并不重要。对埃蒂斯红豺群来说,失去一只生命力已差不多衰竭的老豺,当然比失去一只生命力还很旺盛的年轻豺,损失要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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