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字子美,京兆人。审言生闲,闲生甫。少贫不自振,客吴越、齐赵间。李邕奇其材,先往见之。举进士不中第,困长安。天宝十载,玄宗朝献太清宫、飨庙及郊,甫奏赋三篇,帝奇之,使待诏集贤院,命宰相试文章。擢河西尉,不拜,改右卫率府胄曹参军。数上赋颂,高自称道,且言:“先臣恕、预以来,承儒守官十一世,迨审言以文章显。臣赖绪业,自七岁属辞,且四十年,然衣不盖体,常寄食于人,窃恐转死沟壑,伏惟天子哀怜之。若令执先臣故事,拔泥涂久辱,则臣之述作,虽不足鼓吹六经,先鸣数子,至沉郁顿挫,随时敏给,扬雄、枚皋,可企及也。有臣如此,陛下其忍弃之!”会禄山乱,天子入蜀,甫避走三川。肃宗立,自鄜州羸服欲奔行在,为贼所得。至德二年,亡走凤翔,上谒,拜左拾遗。与房琯为布衣交,琯时败兵,又以琴客董廷兰之故罢相,甫上疏言:“罪细,不宜免大臣。”帝怒,诏三司杂问。宰相张镐曰:“甫若抵罪,绝言者路。”帝解,不复问。时所在寇夺,甫家寓鄜,弥年艰窭,孺弱至饿死,因许甫自往省视。从还京师,出为华州司功参军。关辅饥,辄弃官去。客秦州,负薪拾橡栗自给。流落剑南,营草堂成都西郭浣花溪。召补京兆功曹参军,不至。会严武节度剑南西川,往依焉。武再帅剑南,表为参谋,检校工部员外郎。武以世旧,待甫甚善,亲诣其家。甫见之,或时不巾,而性褊躁傲诞,常醉登武床,瞪视曰:“严挺之乃有此儿!”武中衔之。一日,欲杀甫,集吏于门,武将出,冠钩于帘者三,左右走报其母,力救得止。崔旰等乱,甫往来梓、夔间。大历中,出瞿塘,溯沅、湘以登衡山。因客耒阳,游岳祠,大水暴至,涉旬不得食,县令具舟迎之,乃得还,为设牛炙白酒,大醉,一昔卒,年五十九。甫放旷不自检,好论天下大事,高而不切也。与李白齐名,时号“李杜”。数尝寇乱,挺节无所污。为歌诗,伤时挠弱,情不忘君,人皆怜之。坟在岳阳。有集六十卷,及润州刺史樊晃纂《小集》,今传。
能言者未必能行,能行者未必能言。观李、杜二公,区版荡之际,语语王霸,褒贬得失,忠孝之心,惊动千古,骚雅之妙,双振当时,兼众善于无今,集大成于往作,历世之下,想见风尘。惜乎长辔未骋,奇才并屈,竹帛少色,徒列空言,呜呼哀哉!昔谓杜之典重,李之飘逸,神圣之际,二公造焉。观于海者难为水,游李、杜之门者难为诗,斯言信哉!
【译文】
杜甫,字子美,京兆府人。杜审言生杜闲,杜闲生杜甫。杜甫年轻时家贫不能维持生活,就漂泊在吴、越、齐、赵等地。李琶看重杜甫的文才,杜甫就先去渴见他。杜甫应进士科举落榜,困处长安城中。天宝三载,玄宗到太清宫朝献,祭祀宗庙,并到郊外祭天,杜甫献上赋颂三篇,皇上觉得他很有才能,就让他在集贤院待诏,命宰相考试他的文章。提拔杜甫为河西县尉,尚未到职,又改授右卫率府胃曹参军。杜甫多次献上赋颂,称扬自己,并且说:“从先臣杜恕、杜预以来,我家传承儒业保持官职已有十一代了。到杜审言时,以文章称显于世。我依靠祖宗所传的事业,从七岁起开始作诗,近四十年了。然而衣服不能遮盖身体,常依靠别人才有饭吃。暗想恐怕早晚会弃尸山谷,伏拜恳请天子哀怜我。如果能让我操祖先的旧业,把我从长久屈辱的困境中解脱出来,那么我的文章,即使不足以宣扬六经,超过诸子,至于深沉蕴积、抑扬有致,顺应时势、思维敏捷,达到扬雄、枚皋的水平是没有问题的。有这样的臣子,陛下能忍心放弃吗!”恰逢安禄山叛乱,玄宗入蜀,杜甫逃到三川避难。肃宗即位后,杜甫身穿破旧衣衫,从鄜州想要投奔肃宗所在之地,被叛军俘获。至德二年,杜甫逃到凤翔,呈上名帖,被任命为左拾遗。杜甫和宰相房琯是平民时的朋友,房琯当时打了败仗,又因窝藏琴师董廷兰之故被撤了宰相职,杜甫呈上奏章说:“罪行轻微,不应该免去大臣的职务。”肃宗大怒,下旨让三司共同治杜甫的罪。宰相张镐说:“杜甫要是拿来顶罪,就不会有人再提意见了。”肃宗才平息了怒气,不再追究。当时叛军到处抢掠,杜甫的家寄居在鄜州,长年生活贫寒困苦,幼年的孩子甚至要饿死了,于是朝廷许杜甫自行回家看望家人。后来杜甫随朝廷迁回京城,又出京任华州司功参军。关中和长安附近闹饥荒,杜甫就弃官离去。他旅居秦州,靠背柴禾、拾橡栗为生。后来流落到剑南,在成都城西郊洗花溪营建草堂居住。朝廷召杜甫任京兆府功曹参军,他没有到职。恰逢严武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杜甫前去投奔他。严武第二次任剑南节度使时,上表推荐杜甫为参谋,加检校工部员外郎衔。严武因为自家与杜甫家是世代交谊,就对杜甫十分优待,亲自来到杜甫家中。而杜甫去见严武,有时连头巾也不戴。杜甫的性格急躁,气量狭小,又傲慢放肆,常常喝醉酒以后站到严武的床上,瞪圆了眼睛看着严武说:“严挺之竟然有这么个儿子。”严武为此心中怀恨。有一天,他想杀掉杜甫,就在门口召集官吏,严武正要出门,他的帽子被门帘钩住了三次,旁边的人跑去报告严武的母亲,他母亲尽力阻止此事才算罢休。崔叮等人内乱时,杜甫往来于梓州、夔州之间。大历年间,杜甫出了瞿塘峡,又从长江溯流而上到玩江、湘江,以便去登南岳衡山。于是暂住来阳,游览南岳庙,突然发大水,十多天找不到东西吃,来阳县令备船来迎接,才得回来。县令为他摆设了烤牛肉和白酒,杜甫喝得大醉,晚上就去世了,享年五十九岁。杜甫旷达不拘礼俗,又不自我约束检点,喜欢谈论天下大事,调子虽高却不切实际。他与李白齐名,当时称为“李杜”。杜甫多次身经叛乱,坚守节操,没有污点。他所作的诗歌,感伤时局又懦弱无为,感情上忘不掉皇上,人们都很同情他。杜甫的墓在岳阳。他有集六十卷,以及润州刺史樊晃编纂杜甫诗文的《小集》都流传到今天。
能说的人不一定能干,能干的人不一定能说。看李白、杜甫二位先生,在世路险阻、社会动荡的时候,每句话都谈论王业与霸业,赞扬或批评政事的得失,他们的忠孝思想,干古惊心动魄,他们的美妙诗篇,当时双双扬名。兼众人之优点无论古今,集历代诗歌之大成,历代之后,可以想见其当时的艰辛。可惜他们壮志未酬,奇才未展,典籍失色,空记着他们未竟的誓言,多么令人悲哀啊!过去人们称道杜诗之典重,李诗之飘逸,神圣的境界,二位先生都达到了。“看过大海的人难被水感动,到李杜门前的人难以作诗”,这话真是一点不假啊!
唐才子传能言者未必能行,能行者未必能言。观李、杜二公,区版荡之际,语语王霸,褒贬得失,忠孝之心,惊动千古,骚雅之妙,双振当时,兼众善于无今,集大成于往作,历世之下,想见风尘。惜乎长辔未骋,奇才并屈,竹帛少色,徒列空言,呜呼哀哉!昔谓杜之典重,李之飘逸,神圣之际,二公造焉。观于海者难为水,游李、杜之门者难为诗,斯言信哉!
【译文】
杜甫,字子美,京兆府人。杜审言生杜闲,杜闲生杜甫。杜甫年轻时家贫不能维持生活,就漂泊在吴、越、齐、赵等地。李琶看重杜甫的文才,杜甫就先去渴见他。杜甫应进士科举落榜,困处长安城中。天宝三载,玄宗到太清宫朝献,祭祀宗庙,并到郊外祭天,杜甫献上赋颂三篇,皇上觉得他很有才能,就让他在集贤院待诏,命宰相考试他的文章。提拔杜甫为河西县尉,尚未到职,又改授右卫率府胃曹参军。杜甫多次献上赋颂,称扬自己,并且说:“从先臣杜恕、杜预以来,我家传承儒业保持官职已有十一代了。到杜审言时,以文章称显于世。我依靠祖宗所传的事业,从七岁起开始作诗,近四十年了。然而衣服不能遮盖身体,常依靠别人才有饭吃。暗想恐怕早晚会弃尸山谷,伏拜恳请天子哀怜我。如果能让我操祖先的旧业,把我从长久屈辱的困境中解脱出来,那么我的文章,即使不足以宣扬六经,超过诸子,至于深沉蕴积、抑扬有致,顺应时势、思维敏捷,达到扬雄、枚皋的水平是没有问题的。有这样的臣子,陛下能忍心放弃吗!”恰逢安禄山叛乱,玄宗入蜀,杜甫逃到三川避难。肃宗即位后,杜甫身穿破旧衣衫,从鄜州想要投奔肃宗所在之地,被叛军俘获。至德二年,杜甫逃到凤翔,呈上名帖,被任命为左拾遗。杜甫和宰相房琯是平民时的朋友,房琯当时打了败仗,又因窝藏琴师董廷兰之故被撤了宰相职,杜甫呈上奏章说:“罪行轻微,不应该免去大臣的职务。”肃宗大怒,下旨让三司共同治杜甫的罪。宰相张镐说:“杜甫要是拿来顶罪,就不会有人再提意见了。”肃宗才平息了怒气,不再追究。当时叛军到处抢掠,杜甫的家寄居在鄜州,长年生活贫寒困苦,幼年的孩子甚至要饿死了,于是朝廷许杜甫自行回家看望家人。后来杜甫随朝廷迁回京城,又出京任华州司功参军。关中和长安附近闹饥荒,杜甫就弃官离去。他旅居秦州,靠背柴禾、拾橡栗为生。后来流落到剑南,在成都城西郊洗花溪营建草堂居住。朝廷召杜甫任京兆府功曹参军,他没有到职。恰逢严武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杜甫前去投奔他。严武第二次任剑南节度使时,上表推荐杜甫为参谋,加检校工部员外郎衔。严武因为自家与杜甫家是世代交谊,就对杜甫十分优待,亲自来到杜甫家中。而杜甫去见严武,有时连头巾也不戴。杜甫的性格急躁,气量狭小,又傲慢放肆,常常喝醉酒以后站到严武的床上,瞪圆了眼睛看着严武说:“严挺之竟然有这么个儿子。”严武为此心中怀恨。有一天,他想杀掉杜甫,就在门口召集官吏,严武正要出门,他的帽子被门帘钩住了三次,旁边的人跑去报告严武的母亲,他母亲尽力阻止此事才算罢休。崔叮等人内乱时,杜甫往来于梓州、夔州之间。大历年间,杜甫出了瞿塘峡,又从长江溯流而上到玩江、湘江,以便去登南岳衡山。于是暂住来阳,游览南岳庙,突然发大水,十多天找不到东西吃,来阳县令备船来迎接,才得回来。县令为他摆设了烤牛肉和白酒,杜甫喝得大醉,晚上就去世了,享年五十九岁。杜甫旷达不拘礼俗,又不自我约束检点,喜欢谈论天下大事,调子虽高却不切实际。他与李白齐名,当时称为“李杜”。杜甫多次身经叛乱,坚守节操,没有污点。他所作的诗歌,感伤时局又懦弱无为,感情上忘不掉皇上,人们都很同情他。杜甫的墓在岳阳。他有集六十卷,以及润州刺史樊晃编纂杜甫诗文的《小集》都流传到今天。
能说的人不一定能干,能干的人不一定能说。看李白、杜甫二位先生,在世路险阻、社会动荡的时候,每句话都谈论王业与霸业,赞扬或批评政事的得失,他们的忠孝思想,干古惊心动魄,他们的美妙诗篇,当时双双扬名。兼众人之优点无论古今,集历代诗歌之大成,历代之后,可以想见其当时的艰辛。可惜他们壮志未酬,奇才未展,典籍失色,空记着他们未竟的誓言,多么令人悲哀啊!过去人们称道杜诗之典重,李诗之飘逸,神圣的境界,二位先生都达到了。“看过大海的人难被水感动,到李杜门前的人难以作诗”,这话真是一点不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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