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人渴望参政 (1)

　　1929年，一场空前规模的经济危机席卷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美国所遭受的冲击尤为沉重。作为受歧视、被压迫的黑人首当其冲经受了一次严重的考验和锻炼。临危受命的富兰克林·D.罗斯福上任伊始，便推行“新政”。“新政实际上改变了黑人问题的整个结构”。“在美国历史上，美国差不多头一次在不排除黑人的情况下，从社会角度做了些实事。”罗斯福在任期间为摆脱经济危机而采取的一系列措施为黑人提供了一个较为宽松的环境和更多的机遇，对黑人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黑人的自我保护意识、组织纪律性和参与政治的热情在广度和深度上都明显提高了。这是大规模民权运动兴起的另一个主要条件。为了应对这场空前的经济危机，黑人除了依靠联邦政府的帮助和接济外，还不得不自己想方设法渡过难关，这增强了黑人群众应付困难的能力与勇气，并通过有限地参与工会和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等组织的活动，使自己经受了最初的政治锻炼，明确了政治参与的重要意义。他们在民主党和共和党之间作出了选择，逐渐脱离了不再支持黑人的共和党阵营而转向了多少为黑人作出了一些实事的民主党。这些都为民权运动的兴起奠定了坚实的群众基础和领导基础。

　　一、黑人转向民主党

　　1860年,共和党人亚伯拉罕·林肯当选总统,长达四年之久的美国内战由是爆发。共和党人在内战中的最终胜利使黑人从法律上获得了人身自由，同时也换来了广大黑人对以林肯为首的共和党的长达70年之久的忠诚。但是，内战并不是黑人觉醒的结果。内战后相当长时期内黑人对两党政治一直抱消极态度，政治参与意识十分淡泊。1929-1933年的全球性经济危机激发了黑人的自我保护意识和政治参与意识。因为国家的政治走向已经成为黑人生死攸关的问题。他们不得不认真审视执政党的所作所为对共和党的忠诚发生了严重的动摇。到30年代中期，黑人终于倒向了民主党，成了新政联盟的重要组成部分。

　　实际上，早在1932年之前，黑人对共和党便已感到不满。20世纪的共和党总统中没有哪一位能象林肯那样令黑人敬仰。首先，西奥多·罗斯福尽管曾给予黑人联邦职位，倚重布克·华盛顿的建议，并强烈反对私刑；但他在第二任期时便疏远了黑人。1912年，老罗斯福以进步派身份再次竞选总统，使黑人更加不满：以他为领袖的全国会议不仅拒绝给予来自南部的黑人代表以席位，还拒不考虑W.E.B.杜波依斯提出的给予黑人平等权利的基本要求。　威廉·H.塔夫脱热衷于加强南部共和主义派的势力，对南部白人的态度格外关注。尤其令黑人感到气愤的是，他拒绝任命任何为南部人认为不适宜的黑人为联邦官员。这种政策在实践上意味着，在南部，黑人失去了对他们而言至为重要的在联邦机构中任职的可能性。塔夫脱总统对种族隔离与种族歧视、黑人选举权被剥夺及种族暴力等问题视若无睹，这同样令黑人愤愤不平。

　　在1912年总统选举中，民主党候选人伍德罗·威尔逊所做的公正，平等地处理种族问题的承诺，使大批有影响的黑人转而支持民主党。但威尔逊政府的表现让他们同样感到失望：华盛顿联邦机构中的种族隔离现象有增无减，受命于联邦政府的黑人官员更形减少。结果，民主党丧失了一次使黑人从对共和党的历史性忠诚中摆脱出来的大好机会。

　　20年代，共和党在南部发展纯白人的共和主义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而不注意加强共和党与黑人的传统联系。哈定和柯立芝政府都只在联邦机构中吸纳了很少的黑人，且没有改变联邦机构中的种族隔离政策，无论是总统还是共和党控制的国会都没有采取确保美国黑人选举权的任何措施。尽管哈定和柯立芝总统都谴责私刑，但美国白宫并未给予NAACP领导的争取联邦政府制定反私刑立法的斗争以任何支持；哈定和柯立芝总统虽然都支持组建一个由黑人和白人共同参加的委员会，以调查黑人的社会和经济状况，但谁都没有在遭到国会拒绝的情况下，通过发布行政命令建立这样一个委员会。

　　象1912年一样，在1928年的总统选举中，黑人因不满于共和党多年来对其要求不予重视，转而支持民主党的候选人阿尔弗莱德·E.史密斯。民主党花了很大力气以争取黑人的支持，如建立了由来自波士顿的两位律师，白人威廉·加斯顿和黑人朱立安·D.雷尼联合领导的“史密斯竞选总统有色人联盟”(Smith-for-PresidentColoredColleague);芝加哥的黑人律师厄尔·B.迪克森负责关键的中西部各州的竞选活动；黑人报纸《纽约时代》的编辑莱斯特·A.沃尔顿负责公关工作；非洲卫理公教圣公会(AfricanMethodistEpiscopal)(简称AME)牧师里沃迪·C.兰塞姆负责新闻局。用迪克森的话说,该有色联盟“拥有大量经费”(史无前例的12.5万美元),并“竭尽全力”使黑人加入民主党。芝加哥《卫报》，巴尔的摩《非裔美国人报》，波士顿《卫报》及诺福克《杂志与指南报》都支持史密斯。作为当时数百万黑人领袖的马库斯·加维也支持史密斯。黑人领袖们的这种政治热情得到全国黑人的响应。史密斯竞选总统有色人联盟在全国各地出现，普通黑人则公开支持脱离共和党的运动。

　　在1928年选举中，大批黑人投奔民主党,支持史密斯。史密斯获取的黑人选票数量本身并不大,如他在费城、克利夫兰和芝加哥的黑人选区的得票律分别仅为17％、27％和17％，在哈莱姆为28％。但这个结果远好于民主党在以往总统选举中所获黑人选票的状况。如哈莱姆的黑人1920年和1924年对民主党的支持率分别为3％和28％，在芝加哥的黑人支持率分别为21％和10％。

　　黑人先后两次支持民主党，但都未能获得任何实际的利益。象其他民主党的总统候选人一样，史密斯不敢也不可能甘冒失去白人支持的风险去支持黑人的要求。他因此也没能改变黑人对共和党的传统支持这一现实。既然民主党和共和党都不愿在种族问题上采取实质性举措，黑人则宁可消极地留在共和党内。

　　但胡佛领导的新一届政府给黑人提供了更多的脱离共和党的理由。黑人在1929-1933年的经济危机受到的打击远甚于白人，南部农业地区受到的冲击最猛烈。1930年时，美国一半以上的黑人居住在那里。在大危机期间，主要农产品的价格一落千丈，南部黑人的生活状况也随之急剧恶化。以棉花为例：全国棉花的价格由1929年的每磅18美分下跌至1933年的6美分一磅。30年代初种植棉花的黑人中有三分之二以上的人无利可图，不是破产就是债务加重。由于所能得到的农业补助十分有限，简直是杯水车薪，绝大部分黑人只能靠他们所能种植的作物，乃至乞讨来维持生计。大批黑人为了活下来，只好背井离乡，远离他们世代赖以生存的土地，到城市，尤其是南部城市谋生。

　　而城市的状况更加不容乐观。在巴尔的摩，黑人占该市人口的17％，而1931年3月时黑人失业人口却占全市人口的31.5％。在芝加哥，占城市人口仅为4％的黑人却占该市失业人口总量的16％。其他城市的情况大致相同，即：在大危机期间，居住在城市中的黑人的失业率远远高于白人。全国城市联盟提供的报告显示，到1931年，剥夺黑人的工作以“减少白人的失业人口”似乎是一项“为人们所接受的政策“。同时，只要白人失业的状况依然存在，黑人被再次雇佣的机会就是微乎其微的。全国城市联盟产业关系部主任T.阿诺德·希尔恰当地指出，“这是自奴隶制以来黑人历史上经济和社会状况最糟糕的时期。

　　”以前由黑人所从事的所谓“黑人工作”，尤其是扫大街，清理垃圾和家内服务业等，纷纷为失业白人占据。在南部，黑人奴仆，厨师和房屋管理员这些因白人失业而受冲击最重的职业占城市黑人失业人口的一半以上。白人女性取代黑人成为餐馆和旅店的雇员和电梯管理员。经济危机愈严重，白人要求解雇黑人的呼声愈高。亚特兰大市的白人于1930年组织了“黑衫会”，提出了“在每个白人获取工作之前不让黑鬼就业”的口号。其他城市的白人则提出了“黑鬼们，滚回棉田去——城市工作是白人同胞的”等明显带有严重的种族歧视色彩的主张。到1931年，南部城市中三分之一的非裔美国人找不到任何工作。这一比例在1932年时更猛增至一半以上。

　　胡佛政府对黑人在危机期间遭到的歧视和压迫的状况几乎不予理睬。同样令黑人感到失望的是，胡佛政府的种族政策实际上即是他“忽视和不尊重其有色兄弟的记录”。一个接一个的事件使黑人清楚地认识到，“林肯的共和党和胡佛的共和党之间有着根本的区别”。甚至在胡佛1928年当选之前，许多黑人对于胡佛能否给他们带来实际利益表示怀疑。1927年密西西比河水灾发生时，作为商业部长的胡佛正负责救济工作。毫不奇怪，在水灾救济金的管理过程中存在歧视现象，而且，住在避难营的黑人受到的待遇几同囚犯。NAACP进行了一项受到各方关注的调查，它指控胡佛无视黑人避难者的苦难，未采取措施纠正救济中的种族歧视现象。<1>

　　1928年的共和党大会使胡佛的政治阴谋昭然若揭。他在那次大会上即开始了在南部鼓励白人共和党组织发展的政策。在其整个任职期间，渴望获取白人支持改变了其对种族问题的反应。黑人领袖们抱怨说，胡佛政府根本就没有种族政策。他漠视黑人所关心的种族暴力和选举权问题。不仅如此，他在一些问题上的作法被黑人视为对黑人的故意伤害。1930年，国会授权容许埋葬在欧洲的美国军人母亲和遗孀们去那里瞻仰墓地。当赴欧的船队准备出发时，国防部的官员突然派人将黑人妇女安排在另外的船上。NAACP和黑人报纸虽然对这种明显的种族隔离的做法强力反对，但归于无效。于是，大部分“金星母亲”拒绝此次赴欧之行，以示抗议。

　　1930年，胡佛任命约翰·J.帕克为联邦最高法院法官一事的政治影响更为重大。帕克为北卡罗来纳州巡回法院的一名法官。1920年他竞选北卡罗来纳州州长时即表示将继续剥夺黑人选举权的政策。他认为，“黑人作为一个阶级并不渴望参与政治。北卡罗来纳州的共和党也不希望他们这样做。我们认为，黑人尚未达到能够分担政府的负担和责任的阶段。”这种公然伤害黑人政治感情的言论理所当然地遭到广大黑人的坚决反击。NAACP认为帕克是反黑人的，强烈反对胡佛总统的此项任命。胡佛总统迫不得已，只好收回成命。但这一事件在黑人心中留下的浓重阴影久久挥之不去。

　　1932年,民主党的总统候选人富兰克林·D.罗斯福在黑人心中燃起新的希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完全改变黑人对民主党由来已久的不满。他们认为共和党对于宪法第十三、十四、十五修正案的通过有不可抹杀的历史功绩。而民主党则是吉姆·克罗制和剥夺黑人选举权的同义语。对广大黑人而言，罗斯福是能够改变其目前状况的“可能性最小的候选人”。罗斯福在就任总统之前，既有反对歧视黑人的记录，也有歧视黑人的记录。他并不太关心种族平等与种族正义的问题。他真正接触黑人是在担任海军助理部长之后的事。那时，他对威尔逊政府的国务院、陆军部和海军部大楼的洗手间实行隔离制负有直接责任。1915年，他坚决支持占领海地，亲自起草了强调美国对海地内部事务具有控制权的海地宪法，并引以为荣。在任纽约州长期间，他对黑人问题漠不关心。实际上，直到1929年底，他一直否认曾在一次政府招待会上请黑人吃饭一事，并认为这样做对他在政治上是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