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无论何时何地随时准备保护平方根。他认为,无论自己的处境有多困难,平方根总比自己需要多得多的帮助,而自己有义务给予他帮助,并且他将尽到义务当作是无上的欢喜。
博士的心思未必仅只通过行动表现在外,很多时候,他也通过肉眼不可见的形式传达出来。但是平方根能够点滴不漏地感受并领会他的爱。他不会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面孔一笑置之,也不会不知不觉地随它流走,他懂得自己从博士那里接受的,是何等可宝贵的、值得感激的一份爱。我惊诧于平方根不知不觉间具备了这样的能力。
一旦发现自己的菜比平方根的还多,博士便要沉下脸来提醒我。他贯彻着一个信念,无论鱼肉块还是牛排还是西瓜,最好的部分应该给最年幼的人。即便在悬赏问题的研究渐入佳境之时,他仍旧为平方根准备了无限制的时间。他喜欢平方根问他无论任何问题。他相信,孩子为之烦恼的问题要远远比成人来得困难。他不仅只是指点正确答案,还能令提问的人感到自豪。在推导出的答案面前,平方根不仅为解答的精彩所陶醉,更为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有质量的问题而深深陶醉。博士此外还观察平方根身体的天才。无论倒睫毛还是耳根长出的小疙瘩,他总是比我发现得早。他不用目不转睛地盯着瞧,也不用拿手去摸,只要孩子站在他面前,他就能在短瞬间里察觉应该注意的地方,而且他只把发现的异样悄悄地告诉我,以免惹得孩子本人为此担心。
当我站在厨房洗东西时,博士会从背后凑上来对着我低声耳语,那声调,我至今记忆犹新。
“那个疙瘩,我看还是需要治一治吧。”听他的口吻,简直像世界末日将至。
“孩子新陈代谢很快,很难说它不会越长越大,以至于压迫了淋巴结,或者堵塞住气管。”
博士好操心在与平方根身体相关的问题上,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
“那我拿针把它给戳破吧。”我这厢一随口敷衍,他便要认真地生起气来:“万一细菌钻进去了怎么办?”
“先放炉火上烤一烤,杀杀菌就没事了。”
我之所以故意说些使他着急的话,是因为我对博士这种变得越来越荒唐无稽的担心感到很有趣。还有一点,就是博士的担心让人很高兴。
“不行,细菌到处咕咕哝哝地乱爬,万一给它钻进血管到达脑部,事情就无可挽回了。”
博士咬定青山不放松,一定要我说出“好,知道了,我马上带他去医院”才肯罢休。
他对待平方根就像对待素数一样。他认为,就像素数是使得所有自然数得以成立的根本一样,孩子是对自己这些大人来说不可或缺的原子。他相信,自己此刻能够存在于此地,是托了孩子们的福。
时不时地,我会取出那张便条默默地凝望,在失眠的夜里,在孤单一人的黄昏,在回忆起令人怀念的人而眼泪汪汪之时,在那里写着的伟大的一行,在它面前我低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