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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的十字架》 作者:东野圭吾

第五部分

 “我觉得简直是愚不可及,真是人渣。”由美干脆地说。

“不觉得无法相信这是町村造作会做出来的事情吗?”
由美摇了摇头说:“因为我都没见过那个人。”
是这样啊,佐山面无表情地说。
“你最后一次和你哥哥或者哥哥的家人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父亲的三周年忌日吧,五个月前了。”
“那个时候,你哥哥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不一样的地方?”由美不由得邹起了眉头。
“怎么样的事情都行。两个人吵架了也好,或是看起来心事重重的也好。”
由美还是摇了摇头,觉得真是奇怪的问题。
“都没怎么说过话,所以不清楚。”
那么最后,佐山说着拿出了一张照片:“您见过这个人吗?”
照片上面的人是一名短发女性,感觉人精气神很足。年龄差不多是三十五岁。相较起来也算是美女了。但自己还是没见过这个人,所以就这么回答了。
“那么有听说过BINGANG XIAOYEZI这个名字吗?”
“BINGANG XIAOYEZI……”刚跟着念出来这个名字,由美突然就想到了:“不会是这次的被害人的名字吧。”
佐山没有回答由美的问题,而是改口问了其他事情:“在这事件之前有没有听说这个名字呢?”
“没听过。为什么这么问,这次的受害者不就是普通的路人吗?还是有其他问题?”
这个问题佐山也没有回答。“多谢您的协助。”佐山说着把照片收进了包里。
虽然之后由美明白了怎么回事,因为那段时间也有其他警察来找他,问了差不多同样的问题以后回去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警察会问我们认不认识那个被害人呢?”妙子打电话对由美说。由美眼前浮现出母亲冥思苦想的样子。
“难不成是有什么联系吗?”由美想到的同时就说了出来。
“有联系?”
“就是那老头子和被害人之间啊,如果没有的话,警察就不会那么问了吧。”
“怎么会?他是为了钱才那样的吧,所以对方是谁都无所谓的啊。”
“虽然话是这么讲没错……”
两个人最后还是没有得出结论。
之后,搜查进行的怎么样,由美就一概不知了。佐山也没有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不久,就像史也说的,前几天接到了妙子的电话,说有些话想当面对他说,让他回富士宫去。
母亲拜托由美劝史也和花惠离婚,还说这样的话对由美自己也好。
“你觉得那孩子能听我的话吗?”妙子拿着茶碗说。
应该不会吧,由美想,但是自己出面又能怎么样呢?
“虽然也不会顺利,但总之你先说说看。现在史也只对你一个人还比较亲切了。拜托了!”
母亲合掌拜托由美,让她没有机会拒绝。那我暂且试试看吧,由美就这样勉勉强强接受了。
“实际上,在这回的事情发生之前,我就觉得应该要做点什么了。”
由美正奇怪,为什么妙子的声音一下子低了八度。
“你要做什么?”
“就是说花惠啦,我一直在想办法让他俩离婚。”
“为什么?就是因为她又笨又没教养吗?”
妙子邹了邹眉头,轻轻摆了摆手。
“不是那个问题。我是觉得阿翔有问题。”
哦……由美点了点头。母亲想说什么她大概明白了。
“果然还是觉得奇怪吧。你之前在忌日上也看到阿翔了吧,你怎么想?”
“这个嘛……”由美觉得双唇异常沉重:“怎么说呢,虽然很想说他和哥哥长得很像……”
“对吧!亲戚们都在说呢,说父子一点儿都不像。”
“但是哥哥他自己说那是他自己的孩子吧。那干嘛其他人还说那些?”
“史也被骗了啊。花惠或许脚踏两只船吧。但是如果要结婚的话,还是史也的条件好一些,所以才选了他吧。也就是说,生下来的很可能是其他人的孩子。也只有这种解释了。可能花惠在生孩子之前就知道那孩子是谁的。女人总会知道的嘛,也真是的,史也真是个固执的大好人呢。”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母亲似乎已经下了定论。但是由美觉得估计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包括史也在内,仁科家的所有人都是典型的日本人长相,五官没有那么深邃,但眼睛和鼻子确特别分明。但是阿翔却截然相反,五官很分明,眼睛也和史也不一样,是双眼皮。不管怎么看,都找不到和史也相像的地方。
妙子说,如果拜托做DNA鉴定的话怎么样。
“那样的话就会很清楚了吧?知道那孩子不知自己的儿子,史也也能够转变心意了吧。”
“那要怎么做?哥哥会知道的吧。”
“所以要对那孩子保密啊。等结果出来了再告诉他。”
不行不行,由美摆摆手说。
“那样做的话,哥哥会更生气吧。而且那种测试必须是本人去做吧,即便是真的能做得到,最后上了法庭也不能用啊。”
“那样吗?那么现在只能想办法说服史也了啊。”
“但提前先说好,我个不做那件事啊。说服让他们离婚我已经很纠结了,做亲子鉴定什么的我真的说不出口。”
由美的话好像又让妙子头疼了,她的眉头蹙成一团。
“真是头疼啊,明明现在只有你能拜托了。啊,真是的,照顾一个杀了人的亲戚,还养者别人的孩子,史也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从庆明大学医学院出来以后,由美一边走向车站一边想起了母亲的叹息。虽然现在只能认为是花惠骗了史也,但是事实又会是什么呢?
由美又想起了之前和哥哥的对话。
他很清楚,周围人对阿翔和自己的父子关系抱有怀疑。但是他自己也在回避这件事情。
由美想,不会是哥哥自己也知道真是的状况吧。
 
第六章
 
过了晚上十点,阿翔终于睡着了。花惠轻轻地从床上起身,把儿子身上的毛毯给盖好。阿翔就像是在喊“万岁”一样高举两手。看着儿子的脸,花惠想还真是很想那个男人。双眼皮,高鼻梁,再加上头发稍稍有些自然卷,这些怎么看都不会是花惠或者史也的特征。
哪怕这孩子长得多像我一些也好啊,花惠想。这样的话,就没人会那么在意孩子到底像不像父亲了。可如果连和母亲都不怎么相像的话,旁人会感到不可思议的吧。
花惠轻手轻脚地走下了楼梯,看到从起居室的门中透露出了一丝光亮。打开门一开,原来是史也正坐在桌子旁边,手中正窝着钢笔,在便签上写着什么。
“在写信吗?”
嗯,史也说着放下了笔。“想给滨冈小姐的双亲写信。”
花惠吃了一惊,没想到史也会这样做。
“……是什么样的信?”
“当然是道歉信了。对方遭受了那样是事件,心里肯定不愉快的。我也感觉什么都不做也不太对。”史也撕下了那张便签,拿给了花惠。“你来读读看吧。”
“可以看吗?”
“当然了,署名我写了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花惠坐在了藤椅上,接过了信。纸上用蓝色墨水写下的字一排排整齐排列着。
“我深知这样突然来信会给二位带来困扰,但是因为有一些事情无路如何都想让您二位知道,所以还是冒然提笔。即便现在这封信被撕碎我也不应有任何怨言,但还是先请求二位暂且一读。
滨冈夫妇,我对此次所发生的事件深表歉意。含辛茹苦养育成人的女儿,竟以那种方式被夺取了性命,这恐怕是做梦都不会想到的事情。我自己也有一个儿子,因此那种悲伤的心情我是十分理解的。心中的苦楚简直不能用语言来表达。
我岳父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作为人最低级的行为,到底都不应该受到原谅。虽然现在还不清楚法院会如何下达判决,但是即便作出只有以死才能谢罪的结论,那么也不应该会有任何怨言的。
关于事件的纤细情况我没有掌握太多,后来是听了律师的话才知道,原来我岳父貌似是为了钱而犯下了如此罪过。真是愚不可及。
可是如果岳父真的是为了钱而犯罪,那么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根本没有意识到,没有工作的岳父的生活会如此困窘。妻子说,在事件前几天,岳父就曾打过电话要钱。但是妻子和岳父的从之前开始关系就不融洽,在加上不想给我增添太多麻烦,所以就拒绝了他。那个时候,妻子还宣称以后都不会在向岳父进行经济援助了。
我虽然不清楚岳父的生活困难到了何种程度,但是如果他真的是因为妻子断了其经济援助而一时间犯了糊涂,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的话,那么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岳父理应收到制裁,而我也应该向死者家属低头认错才是。
滨冈夫妇,请一定允许我找机会向二位道歉。对于已经在监牢之中的岳父,即便是收到拳打脚踢都可以接受。虽然我知道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消除二位心中的仇恨和愤怒,但还是请允许我拿出一点诚意,拜托二位了!
在二位深感悲伤的时候又读到这样的拙言拙句,或许会让二位凭空添加一丝烦恼,再次深感抱歉。
最后,希望令爱能在九泉之下瞑目。”
在末尾,就像史也说的那样,署上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花惠抬起了头,与史也四目相对。
“怎么样?”
“嗯,不错。”她把便签还给了史也。自己肚子了没有多少墨水,对史也写出来的文章也没资格说三道四。“要见吗?对方的人。”
“据说是可以见面,但应该还是不行的吧。”史也把便签折得漂漂亮亮的,塞进了放在旁边的信封,信封上写着“致遗族”。“这信我明天让小田律师帮我转交。”
这个小田,便是作造的律师。
“不知道爸爸他有没有写道歉的性呢。之前小田律师让他写来着。”
花惠低着头说:“他那么懒散的人……”
“显示出有谢罪的意思是很重要的,这关乎最后的判决。所以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就是怎么做才能使得判决下得最轻。所以,我明天会和律师在确认的。”史也把信封放进了旁边横躺着的文件包里。“话说,幼儿园那边怎么样了。”
啊,花惠目光下垂。“说是还是让他转学比较好。”
“这么说了么?”
“嗯,今天园长说的。”
史也皱皱眉头,挠了挠脑袋。
“就算转校了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吧。如果那里也开始各种流言蜚语要怎么办,再转吗?”
“如果是很远的幼儿园的话应该没问题。这次闲话的源头,我估计是藤井吧。”
史也叹了口气,环顾室内说:“我们也要从这里搬走吗?”
“如果……可以的话。”
“这样的话,就要先把这所房子卖了才行,但是现在周围这么多风言风语,想要卖掉也很难啊。”
“真是对不起……”花惠低下了头。
“你没有做错什么。”史也用毫不嫌弃的口吻说着站了起来。“我去洗澡了。”
花惠点了点头,目送着丈夫的背影。
花惠开始收拾桌子的时候,发现有很多被团成一团的便签纸。肯定是丈夫为了文面来回写了好几次吧。
花惠想,现在这个局面,史也也只能默默忍受了,因为自己也是那么的不中用。
上周,阿翔说幼儿园的小朋友们都不和他一起玩了。刚开始花惠没明白是因为什么,后来这样的事又发生了好多次,花惠才意识的事情的严重。
阿翔的爷爷是坏人啊,所以我们不和阿翔一起玩——貌似阿翔的朋友是这样说的。阿翔实际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问花惠说:“爷爷是坏人吗?”
花惠去了幼儿园了解了情况。身材矮小的园长慎重地说:“事情我们已经了解了。”说仁科翔的爷爷是杀人犯的流言已经扩散开来了,孩子的家长们好像也来找园方询问。幼儿园这边也很头疼。
花惠知道,流言的来源是同住一条街的藤井,那家的小孩也和阿翔上同一所幼儿园。作造被逮捕了以后,几个调查员在附近打听过情况,说不定也去了藤井家。自己在得知作造的所作所为以后就已经有了觉悟,杀人犯的家属在世间只能遭他人冷眼相对。花惠能够理解,人们对于和杀人犯有血缘关系的人会从生理上就感到厌恶。如果反过来,花惠自己估计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况且,自己身边有这样危险的人存在,他的行动为何没有收到自己的监控,这也成了被世人责问的原因。
花惠想,现在只能忍耐了。对于父亲成了罪犯的这一事实,自己也只能接受了。现在的问题,就像是史也说的,是要想法设法将量刑降到最低。也就是说,是要将犯案时的残酷性降低的意思,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世人看自己的眼神说不定会稍有改变的吧。
妻子和岳父的从之前开始关系就不融洽——花惠无意间想到了信中的一句话。
这确实是事实。
花惠的母亲克枝,一个人开着一家小小的居酒屋。很早就是去双亲的她一直想要开一家自己的店,所以克枝一边经营这酒水生意一边省吃俭用地存着钱。等到终于能开起自己的居酒屋的时候,克枝刚好三十岁。
而那家店的常客就是町村作造。当时,他还是一家专营箱包和首饰的公司的小职员。他对克枝说,自己公司总部在东京,但是工厂却在富山,所以一个星期要来回往返好几次。
两人逐渐变的清净起来,不久便开始了男女朋友的关系。作造在克枝家留宿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就这样,逐渐有了结婚的趋势。结婚典礼和喜宴什么的都没有张罗,只是男方和克枝住到了一起而已。关于这些,几年后的克枝感叹说:“我真是没有看男人的眼光,不知不觉就这么结了婚,之后的生活却相当痛苦。”
结婚半年之后,作造的公司因为违反了商标法而倒闭了。在富山的工厂制造的东西原来都是海外品牌的山寨品。那些产品之后在东京和大阪的酒店,以特别贩卖会的形式全部处理掉了。
公司自然是没有了,但作造却几个月都没有向克枝说实话。问他怎么没有去东京,他回答说是因为自己被调到了工厂监工的职位上。等克枝知道了事实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七个月大了。
据说在生产前,克枝都还在居酒屋工作。直到自己感觉到胎动的时候,才挺着大肚子离开了店面。
花惠曾问过她,为什么不拜托作造来照顾呢。母亲眉头紧蹙回答说:
“如果拜托他,他就有了不工作的借口了。”
克枝说,作造就是这种男人,除了想怎么偷懒以外什么都再考虑。
实际上在作造工作的时候就出现过这种情况,只是不敢偷懒太长时间。在花惠想来,确实很少看见过父亲认真工作的样子,完全没有这样的印象。他就是通宵看电视,去柏青哥店赌两把,再不然就是喝酒。花惠从学校放学回来时,都会趁着母亲还没开店去看一眼,那时候作造就在收银台那里一边看日本职业棒球赛一边喝啤酒。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但等克枝稍不注意的时候,他就从收银台那里偷拿一张一万块的纸币。如果正巧被花惠看到了,他就会露出下流的笑容,把食指放到嘴前,告诉她对母亲保密。
明明自己不赚钱还很好色。虽然克枝不知道两人是何时认识的,但是作造一直在和一名可疑的女子偷情。但即便是这样,克枝也没有提离婚,这全是为了女儿着想。她怕自己的女儿因为是单亲,所以会受到世人的冷眼。
花惠高二那年的冬天,克枝病倒了,是肝癌。医生说要做手术都很困难。
花惠每天都去医院,却只能看着母亲日渐消瘦下去。一天,克枝在周边没人的时候,让花惠去查看家里冰箱中米糠酱菜的罐子。
“那里面,有我为花惠存的钱的存折和印章。你一定要好好保存,千万不要让你爸爸知道了。”
花惠明白,母亲这是已经在想自己死后的事情了。她哭着求妈妈先不要想这样的事情,要早些好起来才是。
“嗯,妈妈会加油的。”克枝说着无力地笑笑。
花惠回到家打开了冰箱,发现酱菜罐子底缠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有存折和印章。存折里的余额已经超过了一百万。
那个时候,作造已经和别的女人住在一起了,几乎不回家。花惠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样的女人,也不知道联络方式。
一天,作造打来了电话。真是无聊的事情。
花惠在电话中说:“妈妈得了肺癌,已经快不行了。”
作造稍微沉默了一会儿问:“医院在哪儿?”
“不想告诉你。”
“你说什么!”
“人渣!”花惠这么说了一声,然后挂了电话。
那之后,虽然不知道作造他是怎么知道医院的地址的,他曾多次去医院照顾克枝。这事情也是克枝告诉花惠的,但是没有问具体的事情,因为本身也不想知道。
不就克枝就断了气。明明还很年轻,不到五十岁。但或许正因为是这样才让癌细胞扩散的更快了吧。
在附近的人和各位常客的帮助下给克枝举办了葬礼。那是花惠才知道还是有很多人喜欢克枝的。不知道从哪儿听到消息的作造,以一副好歹是丧主的样子出现在了丧礼上,这让花惠的憎恶开始膨胀。直到最后,花惠都没有和他说过话。
自那之后,作造都是等到了天黑才回家,但晚饭好像都是在外面解决的。花惠就每天晚上自己做些简单的饭菜,一个人吃。
到了早上,就不见作造的身影了。每隔几周,矮脚桌上都会出现一个信封。花惠往里看了看,里面有些钱,看来作造是想出一些生活费。
花惠丝毫没有感谢之情。她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作造把克枝留下的居酒屋让给了某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女人,她也知道作造也那个女人的关系。这家店明明对母亲那么重要——真是不可原谅。
高中毕业以后,花惠决定离开这个家。她在神奈川县的一家电器生产工厂找了份工作,决定在工厂的流水线上工作。虽然是自己不太想做的工作,当时因为有女子宿舍所以才决定的,总之就是要先离开父亲再说。工作地点和宿舍地点,花惠什么都没有和作造讲。毕业的两天后,花惠把行李寄了过去,自己提着两个大包离开了家。同样,那个时候作造也不在。
对这个自己住习惯了家,花惠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这间小小的房间,是克枝低头求别人用便宜的价格买给自己的,现在却到处都已经腐朽不堪。虽然有很多不好的回忆,但是这毕竟是自己的家,多少还是有些怀念的。即便是到了现在,花惠好像都能听到克枝的声音。
这种男人要是没有了就好了,她这么诅咒作造。
花惠调转方向,朝着车站走去。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回来了,也不想再看到那个男人了。
确实,从那之后的十几年,花惠都没有再见过作造。她也对史也说,父亲说不定还活着,但是不知道住在哪儿。
但之后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富山县的镇公所打来电话,要商讨关于赡养町村作造的事宜。当时接电话的正好是史也,他知道那是花惠的父亲,所以随即就答应自己要来照顾他,甚至都没和花惠商量。花惠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很少见得抱怨了史也几句。
“你不管不就好了,他又不是你的父亲。”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镇公所也很困扰。”总之史也是要想去见见作造了。
花惠在富山县的一所古旧公寓里再次见到了年老的父亲。作造的头发已经全白,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看着花惠的眼睛中之显露出卑微愚钝的目光。
对不起,这是他最先说的一句话。接着,他看着史也说:“正好啊,看来你现在过着不错的生活。”
花惠始终没有怎么开口,她感觉自己心中压下去的怒火马上就要重新燃烧起来了。
在回东京的路上,史也突出要让作造一起同住,但是花惠坚决反对,说死都不要和他住在一起。
“他不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吗?你干嘛这样?”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因为那个人,你都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总之绝对不行,如果非要带进来一起住的话,那我就领着阿翔出去住。”
这一来一去,还是史也妥协了。他决定不然作造同住,只是要把他接到东京来照顾他。
花惠勉勉强强同意了。但是援助的金额不能太多,而且给作造的住所也不能太好,绝对不能离家太近。花惠在北千住找到了一间公寓,是已经四十年了的破旧建筑,但是她觉得这对作造来说已经算奢侈了。
那个时候,史也的意见花惠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如果和作造断绝了关系,那现在又会成怎样呢?
花惠摇了摇头。现在想这些都没用了。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第七章
 
骨灰台上盖着丝绸,上面放着一块本色木板。波比的遗骨就放在上面。
这个波比,就是山本家饲养的一只雌性迷你短脚狗。已经十三岁了,主人说,这只狗本来就有心脏疾病,所以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很长寿了。
看着波比的遗体,山本一家四口都不禁叹息。真好看,说话的是貌似高中生的女儿,就像是标本一样,她接着说。
在“天使之船”,与骨灰相关的工作是非常重要的。很多饲主虽然把装着遗骨的骨灰盒带回了家,但恐怕之后也不会再打开看上第二眼了。也就是说,捡拾宠物遗骨的工作是让饲主最后一次与宠物接触的机会。所以为了让饲主一直记得这仪式,他们会把骸骨很整齐地摆放出来。脊椎、四肢以及各种关节都要精确地放在其本来的位置。头骨也要放回原来的位置。要尽可能地回归宠物生前的样子。在火葬的时候,也不会烧得太过火,以至于全部烧成粉末状。但是对于病死的动物来说,骨头相对要脆弱一些,这时候就要求对火的控制了。
神田亮子一边解说一边示范,山本一家也拿起了筷子开始捡拾爱犬的遗骨。中原在旁边注视着这一切。
在他们脚下,一只迷你短脚犬在来回踱步。这是现在已经去世了的狗生下的雄犬,现在八岁了。以后这一家人里活跃气氛的工作就要交给这只狗了。小狗在咳嗽,不停地喘着气。
最后在骨灰盒上写上名字和日期,遗失就算是结束了。一家人也露出了明快的表情。
“多亏了您,我们才能以明快的心情送走了它。非常感谢。”离开的时候,山本家的主人这么说,旁边的妻子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能帮到诸位,我们也很开心。”中原说。
这种时候,中原就会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份工作真好。看着别人从悲伤中升华出来的身影,中原觉得自己的心灵也多少受到了净化。
看上去像是小学生一样的儿子,怀里抱着刚才的那只狗。狗还在不停地咳嗽。中原问说是怎么回事。“确实是这样,”那位妻子说:“最近经常咳嗽,可能是因为房屋灰尘吧,虽然都有在打扫。”
“或许是气管虚脱吧。”
听了中原的话,一家人都表示不慎理解。
“随着年龄的增加,会出现压迫气管的情况。特别是这种还小的狗更容易出现症状。作为饲主,你们会经常看到它的头向上抬起吧。这种姿势就说明不太好。”
“气管成那个样子,会怎么样吗?”妻子问。
“恐怕会引起很多种疾病。先去医院看看再说怎么样,现在症状还很轻,早些干预的话应该就没问题。”
“那,就这么办吧,这个小家伙也要长寿啊——对吧。”
妻子催促丈夫,丈夫也点点头,然后钦佩地说:“您连动物疾病的相关知识都很清楚呢。”
“哪里哪里,只是相关的事情见得多了而已。那么,诸位请保重。”
非常感谢,一家人再度道谢后离去。目送他们离去后,中原对神田亮子苦笑着说:“很久没被人夸奖了呢。”
“这也算是我们宠物丧葬行业比较擅长的事情吧。啊,对了,今天收到了一个寄给中原先生的包裹。”
神田亮子从收银台那里拿出了一个很大的信封,中原接过来的时候还在想这是什么东西,但一看到信封上写有出版社的字样,那应该就是日山千鹤子寄来的没错了。她是在为小夜子守夜的时候遇到的编辑。刊载了小夜子所写的文章的那期杂志应该是出版了吧。守夜那天,她虽然说了要寄给中原一份,但是当时的中原没有当真,所以现在还感到有些以外。
中原在自己的位置上打开了信封,取出了杂志。这本杂志应该是面向三十岁左右的女性的,封面上印着代表那个时代的女演员。
其中一页上贴着粉色的标签。中原打开那一页,一行醒目的大字映入眼帘:“无法停手 与偷窃癖的孤独战斗”。
这么说来,中原确实听滨冈里江说过,小夜子一开始从事自由撰稿人这个职业的时候,也只是写写和时尚或者八卦有关的文章,但最近开始涉及到一些社会问题了。中原貌似听到过有关偷窃癖的事情。
这样的话,守夜那天和日山千鹤子一起的那名叫JINGKOU女性,或许正因为偷窃癖而困扰吧。她确实有种病怏怏的感觉,所以对于采访内容难以启齿也是当然的了。
中原大致浏览了一下文章。文章介绍了四名女性,介绍了她们陷入偷窃癖的经过,已经人生因此产生的变化等等。
第一个人以前是公司白领。从小开始就成绩优异,父母对她的将来报有很高的期望。确实,她痛苦刻苦努力进入了一流大学,之后又进入一流的外资企业工作。然而工作却给他带来了无法排解的压力。结果,她开始进食后呕吐,也就是所谓的进食障碍。还不仅仅是这样,看着自己的呕吐舞的时候,会想要把自己好不容易赚来的控制扔到下水道里去。之后有一天,她在蛋糕店里偷了一个面包,吃了这个面包后,她却没有想吐的感觉,反而有种心被解放了的快感。从那以来,她开始不停地偷窃,最后仅因为六百元的东西被逮捕,被判有罪,但是执行了缓刑。到此为止,她已经有十年的偷盗经历了。到专门的机构开始接收治疗,已经是后面的事情了。
第二名采访对象是一名大学生。她从高中的时候因为要减肥,所以开始对进食进行了限制,就因为如此,她在厌食症和暴食症之间不停切换。父母给的生活费不够的时候,就在超市开始了盗窃。现在大学休学中,专心接受治疗。
第三人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主妇,因为想要节约用钱所以开始了盗窃。最初只是一些食品,在付钱的时候装傻,到最后甚至对西服和杂货下手了。它曾三度被捕,知道最后真的进了监狱。出狱后和丈夫离了婚,与孩子也分开了。但即便是这样,她也觉得如果不偷点儿什么就会感觉到不安。
最后第四名女性三十岁左右。母亲去世的早,在父亲的照看下生活。十多岁的时候,因为情绪不稳定,曾多次尝试自杀。从当地的高中毕业以后,为了成为美容师所以去了东京,结果因为每次都因为太过紧张,手不住地颤抖而放弃,开始了陪酒小姐的工作。二十多岁的时候,和认识的男子结婚,却遭受了过分的家庭暴力,只一年左右就离婚了。之后又重回了陪酒行业。后来自己唯一的亲人,她的爸爸因为事故去世,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她觉得父亲早逝都是自己的错,自己是没有价值的人。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只能吃偷来的事物。至今为止她已经两次入狱,但是她觉得自己不会改变,下次要做更坏的事情,在监狱呆的更久一点才好——
中原从杂志上抬起脸,揉了揉眼睛。估计是自己上了岁数吧,长时间盯着小字看的话,眼睛会感觉很累。
简单来说,就是引发偷窃癖的原因是千差万别的。即便是最普通的女性,也会因为一些极小的事情而陷入这样的近况。
但是中原在以上四名女性中,特别在意最后一名。只有她是处于自虐的目的而开始偷盗的,她想要的不是偷窃本身,而是其所带来的惩罚。
中原想起了那名叫JINGKOU的女性,单单只有她和第四名女性比较相像。第二名和第三名在年龄上不匹配,第一名女子则在整体感觉上不一样。
中原继续看文章,作者小夜子在引用了和专家的谈话后,写下了这么一段话:
“她们中的大多数都不是因为经济上的困难才这样的。经过专家们的调查发现,患有偷窃癖的女性中的七成都同时患有进食障碍,也就是说,偷窃癖应该是一种精神疾病。所以,她们需要的是必要的治疗,而不是惩罚。只要听听她们的声音,就会明白惩罚是无力的。如果在治疗过程中再次偷窃,就很可能因为被送进监狱而停止治疗。最后的结果,就是出狱之后的她们会继续偷盗。这根本就是毫无道理可言的恶性循环。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实际上并不只体现在偷窃癖这一件事上。让犯了罪的人在一定时间内服役,想要通过这样的手段来防止犯罪根本就是一种空想,或者说更是接近一种幻想。也许国家就是想这样来推开应该担负的责任,这样的刑罚体系应该尽早改变。我通过这次采访以后,有了这样很强烈的感觉。”
看完文章以后,中原合上了杂志,视线飘向远方。
真是一篇很好的文章,内容非常有说服力。可以想象,在结论部分对现行的刑罚体系的种种不满,说不定就是小夜子自己长年累月的想法。把偷窃犯送进监狱很没道理,同样的,把杀了人的人送进监狱就,想让他们重新做人的这种方针也是很没道理的。这应该就是小夜子想表达的吧。
就在中原考虑这些的时候,放在内袋的手机开始震动了,看了看来点提示,是滨冈里江。
“你好,我是中原。”
“啊,道正啊,我是我滨冈。你这么忙还打来电话真是不好意思,现在讲话方便吗?”
“可以的,是关于小夜子的事吗?”w w w. xiaos huotxt .net
“是的,为了审判,需要准备很多很多东西啊。”
“审判?要妈妈您来准备吗?”
这不应该是检察院的工作吗?这么问着,她回答说现在的情况稍稍有些变化。
“关于这个,有些事情也必须要告诉道正你,能不能见见面啊?”
“我知道了,我会拜访的。”
中原立即回应,也是因为他自己也想知道一些事情。虽然上次佐山说:“等告一段落之后会再次来拜访您”,可是现在都没有联系过中原。
里江说在新宿的一家酒店的休息室见面。中原到了那里,看见里江穿着一件深藏青色的衣服,和一名男性在一起。那个男子大概四十五岁左右,所以应该和中原是同一年代的人。他带着眼镜,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银行的人。看到中原走进,他们二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里江分别介绍了两人。这个男子叫做山部,以律师。在杀人事件被害者遗族会里一起参加过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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