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与其等人来嘲笑,倒不如自嘲。
“我有点累了,我们休息一会吧,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觉得疲倦,睡也睡不好,老做噩梦。”
富婆娇气地靠在了床头上。
我停下笔来,无事可做,只好把无处投放的目光落在了不出声的电视屏幕上。
屏幕上正在播放着一个本市电视台的综艺性节目,几个年轻的主持人在一个繁华的街道上混在行人中装作需要帮助,在街头随机寻找路人帮自己的忙,摄制组隐蔽偷拍,似乎在考验主持人的应变和表演能力。
几个行人被突然拉住,他们听着主持人提出的无理要求,脸上全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有人拒绝后急急走掉了,有人懵懵懂懂地手足无措。
看到这里,我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不明白电视台为什么要搞出这种节目,把所有人都弄得像个傻瓜。
这时,电视画面上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长大衣的男人,他毫无准备地被一个主持人突然拉住了,警惕地回过头来,镜头在渐渐推进,我看清了他的脸,不觉暗暗吃了一惊。
那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就像戴着一个假的橡皮面具,呈现出一种僵僵的蜡色,给人感觉非常怪异,只有一双眼睛是真实的。
那个主持人好像也被他的样子吓住了,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
那个“橡皮人”茫然地盯着主持人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又转脸看了一下镜头,似乎突然发现了有摄影机正在对着他,有些仓皇地急忙转身,迅速走掉了,像被人追赶的一样,丢下那个主持人冲着镜头摊开双手无奈地耸了耸肩。
看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异样。
转脸一看,发现富婆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双眼直直地瞪着电视屏幕,嘴半张着,表情就像见了鬼一样。
我正奇怪地看着她,就见她的鼻子里突然流出鲜血,她自己好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用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低头一看沾了血的手,两眼向上一翻,身体就软绵绵地瘫在了床头上。
“你怎么啦?啊?”
我跳起身,慌张地抓起床头柜上的纸巾按在她的鼻孔处,大声叫着她。
富婆的眼睛半闭着,已经失去了知觉。
我开门跑了出去,冲着厅里大叫:“丁冬!丁冬!”
大房子里寂静无声,无人回答,那个叫丁冬的小面首不见了踪影。
我只好又跑回卧室,颤抖着双手拔打了120急救电话。
在等待救护车的时间里,我不断替她擦着鼻子里流出来的血,又不时听着她的呼吸,焦急得手足无措。
救护车拉着我们赶到医院之后,富婆立刻被送进了抢救室。
我心神不安地等在外面,在走廊里兜着圈子。过了很久,才有一个护士走了出来,我连忙迎了上去。
“怎么样了?”
“没事了,你去给她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我刚吐出一口长气,转念想到住院是要交押金的,神经又紧张了起来。
我上哪去弄钱呢?
我焦急地想了一会儿,转身跑出医院,找到公用电话拔了脏胡子的号码,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是我,富婆得急病住院了,要押金,你快给我想想办法!”我对着话筒大声喊道。
“多少钱?”
“我想至少还不得两三千块!”
“我只有两千,是别人让我替人家办事用的,你什么时候还我?”脏胡子还真够意气。
“富婆醒过来就还你,她有的是钱,你怕什么?”
“那好吧,我现在走不开,你来取吧。”
我挂了电话,急急赶去他那里,取了钱又赶回了医院,把住院手续办完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我轻轻推开病房的门,看到富婆正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胳膊上吊着滴注瓶子,脸色十分苍白,就好像浑身的血都流光了似的。
我站在床头看着她,心想人真是脆弱的东西,不管富人还是穷人,结局都是一样,这时候,多少钱也帮不了她。
我想起电视屏幕上出现的那个奇怪的男人。
富婆可真够娇气的,看到他竟然就吓得发了病。我正胡思乱想着,只见她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连忙俯身下去问:“你好点了吗?把我吓坏了!”
富婆冲我虚弱地点了点头:
“我这是老毛病了,不要紧,很快就会好的,谢谢你。”
“不用谢。”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丁冬呢?”富婆扭头用目光寻找着。
“他不在,我找不到他。”我回答。
“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一到用着他的时候人就没影了!”富婆恨恨地说。
“他也许是出去了,这会儿说不定他已经回家了,要不要往家里打个电话告诉他一下?”我征求地问。
“不用了,我很累,想睡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富婆闭上眼睛,不愿意跟我多谈了,似乎是想一个人待着好想些事情。
“那……好吧。”我犹豫地看了她一会,转身出了病房。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床赶去了医院。
我想说不定丁冬已经在医院陪她了,可是当我推开病房门的时候,还是只有富婆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
富婆听到门响,浑身激灵了一下,看到是我,才松了一口气。
“你一定饿了吧?我给你买了粥,要不要吃一点?”我拿出保温筒,打开盖递给她看。
“谢谢你,你对我太好了。可那个小混蛋丁冬,我养了他那么长时间,还不如一个刚认识的人关心我,真不如养一条狗!”
富婆忧怨地说。
“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我劝她。
“哎呀!对了,我的小波比还在家没人管呢!我现在就得出院回家!”我知道她在说心肝宝贝的宠物狗。
“那怎么行呢?别急,我会替你去照看它的,放心吧。”我说。
“那你现在就去吧,我没事,冰箱里有狗罐头,它一定饿坏了!”富婆着急地催我。
“好吧。”我无奈,只好出医院坐车去了富婆家。
我打开富婆家的大门,房间里还像昨天下午一样没什么变化。
我试着叫了丁冬一声,可是依然不见回答。
小波比听到我的声音,飞奔着迎了出来,吱吱叫着用身体在我裤腿上蹭着。
我找到冰箱,拿出狗罐头打开,倒在它的盘子里,它立刻大口吞吃起来。
我抬头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圈,卧室的门大开着,电视还在一闪一闪地亮着,播放着新闻,我走进去伸手关了。
地板上是一堆昨天扔下的沾着血的纸巾,我蹲下身收拾起来,扔进了垃圾筒里。
看来那个“门铃”昨天一晚也没回来过。
现在大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放松地把所有的房间都打开参观了一下,又把那排高大的衣柜挨个打开看了看。
衣柜里面挂满了富婆的各种名贵衣物,从春到冬,五彩缤纷,那都是我从来不敢奢望得到的东西。
我的手慢慢抚过那些柔软光滑的面料,心里掠过一种复杂的情绪。
我又走到那架绿色的大钢琴前,在琴凳上舒服地坐下,慢慢掀开琴盖。
我犹豫了一下,用手指轻轻触了一下琴键,“叮”的一声,钢琴发出了一个悦耳的音符,我兴奋地接着胡乱弹了起来,杂乱无章的余音在大大的空间里撞击着。
我在富婆的大房子里流连够了,这才锁好门,又坐车回了医院,一个上午已经过去了。
路过医生办公室门口时,里面的一个男医生叫住了我。
“你就是昨天那个女病人的家属吧?”他坐在办公桌后面问。
“哦……算是吧。”我犹豫地回答。
“她家里还有什么人?”
“据我所知没什么人了。”
“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吗?”医生边拉开抽屉翻着什么边问。
“不知道。”我惶惑地摇了摇头。
他仔细看了看我,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已经确诊她得的是白血病,也就是血癌。”
“血癌?天哪!”
我不由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她还有多长时间?”
“……也就一年左右吧。”
医生说起一个人的生死口气非常平静,就像拉家常。我想,这种事他见得实在太多了。
“不是有很多医治的办法吗?什么放疗、化疗之类的?”
医生摇了摇头,伸手关上办公桌的抽屉:
“她的病情比较特殊,说深了你也听不懂。她的心脏也有问题,随时会衰竭。临床上这种病人只能消极地维持,目前的医学水平对她起不到作用,而只能徒然增加她的痛苦。她可以随时出院,回家静养。有问题可以再来医院处理。”
“那她自己知道吗?”我的心沉重下来。
“我认为没必要告诉她实话,不然她的意志力就会垮掉,那只会加快她的死亡速度。”
医生说完不再理我,只在面前的纸上快速地写着什么。
我茫然地转身走出了医生办公室,缓缓走到了富婆的病房。
富婆见我进来,立刻抬起头盯着我问道:
“波比它还好吗?没饿坏吧?”
“它很好,已经吃饱了。”我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那我就放心了。”富婆重又躺回床上,“医生说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医生说随时可以出院。”我躲避着她的目光说:“丁冬没在家,他好像一直没回去过。”
“不用管他,我这次一定要把他赶走,让他去死吧!”她咬牙说。
听到“死”字,我心里替她悲哀起来。
她还不知道自己就快死了。
“那就快去办出院手续吧,我回家就把押金还给你。”
“好的。”
我担心自己的表情被她看出问题,急急忙忙走出了病房。
WWW.xiAosHuoTXT.neTT-x-t_小_说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