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回到家时我无意识地抬头朝三楼看了看,这一看差点没把我吓晕过去:我发现我的窗口竟然亮着灯!
我的心脏咚咚乱跳起来,慌里慌张地转身就跑。
我跑了几步又站住了,迟疑地回过身来仔细地看了一看,这才发现亮着灯的窗帘是带花的,那根本不是我房间的窗户,是隔壁那家的。
我松了一口气,可心里又嘀咕起来:难道小楼里又来了新住户?
这么说我有了一个邻居?
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男的还是女的?
我边想着边走上楼梯,在路过隔壁的房门时我放轻了脚步,偷偷地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房门关得死死的,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我停了一会儿,就打开自己的房门进屋里去了。
刚进屋不一会儿,三木就打来了电话,他说要带我出去吃晚饭。
“怎么?你发财了?”我问。
“你不用管了,还在老地方,旋转餐厅,不见不散!”
我穿好衣服直奔空中乐园。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白天凛冽的寒风已平息下来,但气温却在急剧下降。
空气中散布着浓浓的烟尘,让人觉得胸腔里一阵阵火辣辣的灼痛。
街上的行人个个步履匆匆,都想尽快赶回家去享受温暖。
整个城市陷入一种苍凉凄惶的气氛之中。
我快步朝空中乐园高高的建筑物走去,在路边的一个橱窗前我停住了脚步,对着玻璃照着整理了一下头发。
这时,我看到身后有个人影一闪,迅速消失在旁边的角落里。
我立刻想起了人们议论的那个专门杀长发女人的杀人狂,急忙把头发挽了起来别在脑后,又转过身来警惕地往四周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忐忑不安地朝前走去。
最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经常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走在马路上的时候,会突然觉得像有一道电流从身上通过,从头皮麻到脚底。
每次停住脚步,总感觉身后有一个五官模糊的面孔,忽近忽远,左闪右躲。猛地回过头去,只见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在人群中一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该不会是那个杀人狂的下一个目标吧?
电梯一直朝最顶层升去,失重感让我有些眩晕。
我推开餐厅的大门,四处搜索了一下,三木还没有到。
我选了上次我们坐过的位子坐下来,然后转头朝窗外华灯初上的城市望去。
两条闪烁的彩灯画出市中心那座大桥的轮廓,桥上是穿梭不息的车流。
高大的广告牌鹤立在各种建筑之上,使整个城市呈现出一种现代都市的浮华与喧嚣。
我忽然想起昨晚做的一个梦:
我似乎置身于一个陌生的世界,到处是直耸入天、奇形怪状的建筑,发出钢蓝色的幽光,冰冷坚硬、死气沉沉。
那景象,就像科幻电影里阴森可怕的魔域,没有一丝儿生命的气息。
我十分茫然,随后就感到极度的恐惧。
我想逃走,却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了,我惊叫起来,就吓醒了。
我正望着窗外出神,眼睛被突然从后面伸过来的一双手捂住了,我吃了一惊。
“猜猜我是谁?”身后传来三木故意装出来的声音。
“别闹了。”我扒开他的手,转过身来。
“你怎么了,脸色那么苍白?”三木坐下来看着我问。
“没什么,刚才在路上……好像有人跟踪我。”我心神不定地回答,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是吗?什么样的人?”他连忙问。
“嗯……很奇怪的人,说不清……算了,也许是我太紧张了。”我挤出了一丝笑容。
“你最近的情绪好像是有些不对,有什么事吗?”三木观察着我的表情问。
我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你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说吗?”
“没什么,真的。我们快叫吃的吧。”我低下头假装认真地看着菜谱。
“那好吧。告诉你,我今天卖出了一幅画,而且又有一个人找我画肖像,今晚我们可以小小地奢侈一下,吃完晚饭你想去哪玩儿?”三木兴冲冲地问我。
“哪也不想去,回家!”
我对三木那种不谙世事、只知道玩乐的天性有些不悦。
我有点怀疑我是不是看错人了,他不像个能成大器的人,但他的目光里却有着一种极深的东西。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食不甘味地吃完了一顿晚饭,我就和三木一起回到了我的小屋。
三木在床上表现出的体贴、周到和熟练又让我不由得怀疑自己的判断。
他熟悉女性生理,也非常了解女性心理,他甚至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想要什么。
可是有时候他又为什么表现得那么幼稚呢?
月色被厚厚的窗帘挡在外面,屋子里黑得好像连空气都粘稠了。
我觉得喘不过气来,翻了个身,脸冲着床外,背对着三木。
我们两个静静地并排躺在大床上谁也不想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小屋子里被我们搅热了的空气渐渐冷却下来,我以为三木睡着了,便从床上轻轻坐了起来,伸手在床头摸香烟。
在我点烟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在亮光中看到三木正大睁着眼睛盯着我,我的手一抖,火熄灭了。
三木从我手里拿过打火机,打着了火,为我点烟,我和他在光亮中深深对视着。
火苗熄灭了。
我想我是错的,他并不像我感觉的那样心无城府。
早上,我路过新邻居的门口时不由停下脚步倾听了一下,里面还是没有声音,大概还睡着呢。
此后,我每天经过邻居门口,就会不自觉地去侧耳倾听一下。
自从我的邻居搬进来之后,我一次也没见过他或她的面,他(她)似乎从不出门,感觉神神秘秘的。
我下班回来的时候,一走到楼下,也忍不住要抬头看一下窗口,每天晚上那个窗口都亮着灯,好像故意在等着我似的。
那亮着灯的窗口在寒冷的夜晚给了我一丝温暖,使我养成了一个抬头看一下的习惯,回家的脚步也不是那么无望了。
那天,我故意早早地在富婆家附近的那个车站下了车。
我躲在一棵树后,朝对面望着。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小发廊关得紧紧的门打开了,丁冬像上次一样从里面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
我远远地望着他,直到他走得没影儿了,才穿过马路朝那间小发廊走去。
我轻轻推开小发廊低矮的门,里面光线十分暗淡,一张花布帘把小小的屋子隔成两半,外面摆了两张椅子,桌子上堆着一些理发用的工具。
听到动静,那个小女孩儿从花布帘里钻了出来,热情地问我:
“要做头发吗?”
我看到小女孩身后的花布帘里是一张凌乱的床铺,里面还拥挤地堆放着一些衣服和杂物。
床头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照片,我一眼认出那上面正是丁冬和这个女孩。
“哎,我记得这里以前有个男的,他弄头发手艺还不错。”我说。
“他是我男朋友,现在他不在这里干了。不过我的手艺也很好,你一定会满意的。”女孩子真诚地对我说。
“是吗?那你晚上什么时候关门?”我问。
“大概九点左右吧。”女孩子回答。
“那好吧,我现在没时间,要赶去上班,我下了班再来。”我说完转身走了出来。
我赶到富婆家的时候,富婆正坐在梳妆台前化妆。
她在镜子里看到我走进来,没像往日一样热情地打招呼,既不回头也没吭声,只是冷冷地从镜子里看着我。
“今天起得真早。”我犹豫着问候了一句。
“你真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片心了!如果你喜欢什么,跟我说我可以送给你,干嘛当小偷呢?”富婆开了口。
“你在说什么?”我一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别装湖涂了,我的项链呢?看不出你还会来这一手。当初给你钱你不要,我还当你有点穷志气,原来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呀!我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富婆气呼呼地说了一通,比直接骂人还厉害。
我正愣怔着,丁冬走了进来,他像个打手一样站在富婆旁边得意地看着我。
我心里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恶人先告状!
幸亏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想不到这么快就用上了,那就别怪我出手了。
“你丢了项链?我知道在哪,我带你去找,就在附近的一个小发廊里,也许正戴在一个小女孩的脖子上。”
我不紧不慢地说完这一番话,然后用眼睛狠狠地盯着丁冬。
“你说什么?”富婆狐疑地看看我,又看看丁冬。
“有人偷了你的项链,但不是我,我只不过发现了那个人的一点小秘密,就遭到了他的打击报复。”
富婆再次把脸转向丁冬。
可怜的小“门铃”没料到我竟然知道他的底细,神色立刻慌张起来。
现在轮到我在一旁幸灾乐祸了: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就这点水平还想跟我斗!
“是真的吗?”富婆的脸色阴沉得铁青。
丁冬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怪不得!你这个小白眼狼,三天两头跟我要钱,原来都给了小妖精了!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立刻从这里滚出去!”富婆手指着丁冬,气得花枝乱颤。
丁冬用仇恨的目光恶狠狠地盯了我一眼,转身走出去了。
不一会儿,只听到大门“砰”地一声被摔上了。
富婆把手里的梳子摔在镜子上,然后捧着脸抽泣起来。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她背后,不知该怎样安慰她。
“别生气了,注意身体。我也不是故意的,是他逼我说出来的。”我有些歉意地说。
“不怪你,你早该告诉我,要不然他还说不定打我什么主意呢!我早就该把他赶出去了,我说怎么整天神出鬼没、阴阳怪气的,原来只是想骗我的钱!男人都一样,老的、小的,都一样的没良心!”
富婆的胸部激动得剧烈起伏着,我低着头没有吭声。
接下来的几天富婆一直都是无精打采的,看来丁冬的背叛很伤了她的心。
我提议陪她出去走走,散散心,于是我们两个去了商场。
富婆一进到商场里就像一尾鱼儿游进了大海,在试衣间里钻进钻出,好几个服务小姐左右逢迎,小心地伺候着。
富婆撒气般地买下一大堆东西,派头十足地刷卡,然后昂首走在前面,而我则寒碜地拎着大包小包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
商场里到处都是明亮的大镜子,我偷偷瞥了一眼自己,发现自己跟这个环境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我的羽绒大衣已经很旧了,而且是一种肮脏的灰暗颜色,使我整个人像蒙了一层灰尘,显得灰头土脸,面目模糊。
商场里温暖如春,我替富婆拿着外套,双手又拎着一大堆东西,加上心底的自卑和羞恼,只觉浑身燥热,面部紫胀。
“来,你替我试一下,我累了。”富婆在一个沙发上坐下来,手里拎着一件毛衣对我说。
“我……?”
我愣了一下,只好放下东西接了过来。
我钻进试衣间,慢慢地把大衣脱掉,对着镜子穿上了那件毛衣,然后迟疑地走了出来,在富婆和服务小姐的支配下木偶一样转着身体。
“不好看,一股小家子气!不要了,我们回去吧!我觉得身体不舒服。”富婆站起身就走,我急忙换下衣服,在服务小姐轻蔑的目光下仓皇追了出去。
富婆的身影已经隐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我急急地四处张望寻找着,突然,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那不就是富婆发病那天电视里曾出现过的那个男人吗?
他的那张脸让人过目难忘: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就像戴了个橡胶面具。
此时的这张脸在人流中忽隐忽现,在他前面,只有三四米远,我发现了富婆的身影。
我抱着一大堆袋子跌跌撞撞一路小跑着追上了富婆,回头看着后面,那张橡胶面具似的脸已经消失,就像突然出现那样迅速不见了。
“你看什么呢?快走吧!”富婆的心情突然败坏起来,不耐烦地催着我。
一回到家里,富婆一句话不说就进卧室躺下了,好像对新买的东西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此后的几天富婆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我也是爱理不理的。
我感觉她似乎有些责怪我的意思,因为我说出了丁冬的事情,使她一气之下赶走了他。
现在,她对自己的决定可能是后悔了。
她的身体状况也有些不好,一讲起话来思维就混乱,思绪陷入过去和现实的交叉之中,跳跃式的讲述让我很头疼。
我听而不闻,胡乱地在纸上画着曲线,我想我现在用不着它了,我再也不想替人写什么无聊的狗屁自传!
我有一种冲动,我真的该为她做点什么了。
“该吃药了,我去给你倒水。”我站起身来殷勤地服伺她吃药,然后观察她的脸色说:“你应该换个心情,转移一下注意力。我看我们不如把房间装饰一下吧,我觉得厅里这面墙壁显得太空了,应该挂一幅装饰画什么的。”
富婆无精打采地朝那墙壁扫了一眼:
“那就把我的相片挂上吧。”
“对了,我有一个表哥是个画家,专门给人画肖像的,不如让他来给你画一幅油画肖像挂在客厅的墙壁上,那样整个房子就会显得有品味多了,现在时髦的上流人都流行给自己画肖像。”
我被自己的这番话吓了一跳,身体里有一股我不能掌控的势力开始活动了。
“真的吗?那好啊,你这就叫他来吧。”富婆眼睛一亮,突然高兴起来。
“现在我可找不到他,明天吧,我明天带他来。”我装作随意地接着说:“你不知道我表哥这个人,从小死了父母,性格有些放荡不羁,但他人特别聪明,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说话又幽默风趣,只是一直怀才不遇,还满清高的。靠给人画像维持生活,却视钱财为粪土,自得其乐,典型的风流才子,不知有多少女人为他心碎过。”
“真的吗,我倒是想见识一下,那就明天,说定了?”
富婆的兴致被我勾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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