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得密不透风了。
我爬上楼走进漆黑冰冷的房子里,身上像发烧一样一阵阵忽冷忽热。
我没有开灯就倒在了床上。
过了一会我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电脑,我翻看着我替富婆写的自传,发起呆来。
电话铃声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下子割开了我头脑里的混沌,我清醒过来,一把抓起了电话。
“是我,三木。”
我把冰凉的话筒贴在发烫的脸颊上,没有吭声。
“喂,喂?你怎么不说话?梅子!是你吗?”他有些焦急地叫道。
“是我。”我清了下嗓子回答。
“我能见你吗?我就在你楼下。你的房间怎么没开灯?你听见了吗?怎么不说话?”
“我听见了,你上来吧。”
我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可我的嘴却这样说道。
“好的,你给我开门吧。”电话“咔”地一声挂断了。
我慢慢放下电话,打开灯,缓缓走到大镜子前,看着自己。
我听到他的脚步声走上了楼梯,然后拍响了房门。
门开处我看见了那张英俊的脸。
三木似乎不急着进来,只是倚在门框上笑着看我,用他那双迷人的眼睛向我放着电。
我低头躲避着他的目光,转身走回房子中央重新坐在了电脑前的转椅上。
“我好像已经来过这里无数次,我甚至比你还熟悉这里,你曾经给我描述过。”他四处张望着,“只是……怎么这么冷?”
他哈出一口气,立刻在他嘴边形成了一团白雾。
“这里没有暖气。”我说。
“怪不得。”他走到我面前,笑微微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做出什么表示。
我像被钉子钉住一样不能动作,当他的脸在我面前越来越放大时,我本能地一转身面向了电脑。
他并没有觉得尴尬,只是直起身在地上踱了一圈,然后就停在了我的背后,弯下腰探脸过来看我的电脑。
他的双手环抱着我的后背,鼻尖就在我的耳根后面,咻咻的鼻息声吹在我的脖子上,弄得我浑身酥痒。
“让我看看你在写些什么?”
他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我耳边低声说,然后拭探着用嘴来触碰我的脖子,我的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
“我们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似乎在问自己,其实不过是想掩饰那种堕落的冲动。
“可我幻想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他的嘴唇在我的脖子和头发上辗转着,“我们已经神交已久了不是吗?我知道你所有的事,好像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告诉我,你也需要我,对吗……”
他的喃喃耳语就像咒语,我像被施了魔法。
他慢慢转过我的脸,替我摘掉了眼镜,他的面容立刻模糊成了一团。
“你很美……真的很美……你的眼睛,就像有雾在缭绕……”
当我仰面倒在那张大床上的时候,我睁大了眼睛,看到高高的天棚似乎正向我俯压下来。
我想在那一刻我是清醒的,那天晚上我真的很想把自己彻底地抛弃、撕碎,跌进深渊里。
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给那张充满了故事的老木床又增添了一个新的故事。
第二天早上我对三木说富婆出门了,没有去她家上班。
我们两人一起躺在床上直到黄昏来临,我饿了,三木就起来煮面给我端到床上喂我吃,然后我们又仰面躺下望着天棚海阔天空地闲聊。
我们从肉体到灵魂都赤裸单纯得像两个小婴儿,透明得没有一丝杂质,在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之间是可以相互信任的。
“你今天还不去上班吗?”第三天的早上,三木似乎不经意地这样问我。
“我不想去,以后也不想去了。”我躺在床上不动。
“为什么?”他奇怪地问。
“什么都不为,就是不想见到她。”我用被子把头蒙上,不愿意告诉他发生的事情。
“她是不是给了你什么气受?别管她,这很正常,在哪工作都要受老板的气不是吗?我们可不能再整天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干了,你快去上班吧,我也得回去工作了。最近我的画一张也没卖出去,画廊老板已经不想再要我的画了。”
三木跳下床穿好衣服,然后拍了拍我的脸:
“去上班吧,啊?你不想再失业吧?”
“好吧。”我答应他。
“晚上我带吃的过来,在家等我。”
三木走后,我又静静地呆在床上抽了两支烟,然后还是决定去富婆家工作。
我起床洗漱了一番,照着镜子,觉得又恢复了精神。
我又精心地打扮了一下自己,然后下楼去等车。
我继续在富婆家工作。
那一段时间,富婆的行踪开始变得诡秘起来,她不再热衷于给我讲她的罗曼史,而是常常出去会朋友,然后过不了多长时间又面色紧张地跑了回来,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我偶然敲门进去,她立刻用手捂住电话,警惕地盯着我,好像正在和什么人通话,商讨什么重大的事情,我只好知趣地退出来。
她的脾气也变得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定。
富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还有些什么秘密?我无法猜透。
一天早上,我如往常一样按了门铃,可这回那个丁冬并没有应声过来给我开门,等了好一会儿之后,我试着轻轻拉了一下,门竟然开了。
“有人在家吗?”我边冲里面问着边慢慢走了进去。
客厅里没人。
我有点奇怪,轻轻走到了楼上。
富婆的卧室门敞开着,里面并没有她的人影,丁冬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她会不会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去医院了?
我在客厅里转着,心里正纳闷,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我迟疑了一下,想到我现在已经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便伸手拿起了电话。
“喂?”
对方不吭声,听了好一会儿,然后“咔嗒”一声挂断了。
我奇怪地放下了听筒,可刚一转身铃声又响了起来。
我又拿起电话,里面有一个女孩子怯生生的声音传来:“丁冬在吗?”
“他不在。请问你是谁?要不要留言?”我问。
“不用。”女孩子不回答我,慌张地挂了电话。
我想,也许是发廊里那个小女孩。我摇了摇头,放下电话转身走进了富婆的卧室。
梳妆台上摆放着一长排各种各样的化妆品和香水,我拿起其中的一瓶香水,打开盖闻了闻,然后在脖子后面轻轻点了一点。
在令人迷惑的香味儿中我想到了三木,他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我又拉开一只小首饰盒,从里面掂出一根精致的项链,对着镜子带在了脖子上。我正左右转着脖子欣赏着自己,丁冬那张阴沉的脸突然出现在镜子里。
我吓了一跳,连忙把项链解下来放进首饰盒里,然后转身走了出去,脸上不禁发起烧来。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足可以挽回面子。
我停住脚转身站定对丁冬说:
“刚才有个女孩子打电话找你。”说完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我注意到他的那双似醒非醒的大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慌乱,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
“谢谢你告诉我。”说完,转身进自己房间去了。
我在客厅里坐下来,暗暗懊悔。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有高跟鞋敲打着楼梯走了上来,门“喀哒”一声被打开了,富婆疲倦不堪地抚着额头走了进来。
“你去给我煮点粥,我吃过了得先睡一会儿。都累死了,昨天晚上本来就不太舒服,又被叫去打麻将,三缺一,不好不去。结果我赢了钱,他们不放我走,直打了个通宵。”
富婆甩掉高跟鞋,把包扔在沙发上,转身进了洗手间。
我心情复杂地盯着她的背影,站起身来走进了厨房。
我把米洗好,打着了煤气。
看来她已经把我当作佣人来使唤了,而且还那么顺理成章。
我拿着勺子在锅里搅着,一边想着心事。
我觉得自己像很多人一样,在生活的磨练下,一颗心已经渐渐被一个冷漠和防范的坚硬外壳包住了,本来对周围的一切就冷眼相对,再加上对有钱人本能的敌视,我觉得自己跟富婆之间总是隔着很大的距离。
自从知道了她的病情以后,我开始同情起她来,甚至认为可以跟她以朋友相处,我感觉心上的这个硬壳已经有些软化了。
可是从昨天开始,我觉得这层壳不但又坚硬起来,而且更加冰凉厚重了。
在与富婆相处的这段时间里,那种无以名状的烦恼和不安,再加上一个意外的发现,足以使我的生活变得更加昏暗,内心也变得冷酷起来。
我呆想着,完全走了神,锅里的粥冒着泡沫汩汩流淌出来,我却浑然不知。
“哎哟——,我的天哪!”富婆在我身后发出一声尖叫,惊得我浑身一抖,一不小心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发什么愣啊!毛手毛脚的,这么点儿事都干不好!快把地擦净了!快擦呀!”
富婆用这种很不客气的口气跟我说话,惊慌之余我感觉心被刺痛了。
我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污迹,用抹布仔细擦着。
我突然发现自己的鼻尖就快触到富婆那一双趿着精致绣花拖鞋的脚,我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一朵朵桃红色绣花的针角。
一阵屈辱感蓦然升上心头,我慢慢停住了手。
“我不吃了,得先睡一会儿。你待会儿上街去给我买点东西,这是钱和清单,注意点儿,别弄丢了!”富婆吩咐完毕,转身进卧室去了。
我跪在地上良久,心里曾闪现过但一直抑制着的那个念头突然清晰起来。
ww w.xIa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