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丽也连连叹气,“也是啊,许帅走了,以后就没人请客了。”
“怎么没人?你可以撺掇老容请嘛。”白贤德简直是居心叵测。毛丽横她一眼,“那你怎么不撺掇他请呢?”
白贤德粲然一笑,“我又没给他写过思想汇报。”
【都过去了】
数日后,毛丽的生日,她意外地收到一个蛋糕,是她最喜欢的巧克力味道的。让她吃惊的是,蛋糕的上层做了个米老鼠的造型,非常可爱,上面用巧克力写着:Mickey,happy birthday!
Mickey?毛丽大为吃惊,这是MSN上的网友们对她的称呼,办公室的同事也很少有人知道,而且她从来没有跟周围的人透露过她的生日,连白贤德也不是很清楚,送蛋糕的人怎么会知道?他是谁?
当时是晚上十点多了,几个编辑室都在加班加点审王瑾的书稿,正饿着呢,突闻蛋糕香,嗅觉灵敏的“女狼”们准确地摸到了一编室,得知是毛丽的生日,顿时沸腾起来,嚷嚷着要毛丽许愿。毛丽还在发愣,这蛋糕到底是谁送的?
“管它谁送的,享用呗!”唐可心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大家争先恐后地插上蜡烛点上,都抢着要切蛋糕,白贤德打掉他们的手,“还没许愿呢!”
“是啊,毛丽赶紧许愿。”
“许吧,许吧,我们都饿着呢。”
“生日许的愿很灵的哦,快许快许……”
毛丽只得闭上眼睛装模作样地许愿。众人齐唱生日歌,又一齐鼓掌,最后由白贤德分蛋糕,基本上人人有份,白贤德还多留了一份,递给毛丽,“给老容送去吧,他也在加班。”
毛丽不大愿意,丛蓉说:“该你去送,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是主人!”毛丽横她一眼,没办法,只好端着那一小碟蛋糕去敲副总编室的门。
“进来。”容若诚兴许是连续几天熬夜,嗓音有些嘶哑。
“容总,这个……”毛丽端着蛋糕站在门口,不知道怎么说。
容若诚正忙着,抬头看到她手里的蛋糕,摘下眼镜,和颜悦色地笑道:“谁的生日?刚才听到你们在唱生日歌,不会是你吧?”
毛丽端着蛋糕走过去,恭恭敬敬地递给他,“是我生日,您也尝尝吧,虽然不知道是谁送的。”
“不知道是谁送的?”容若诚客气地接过蛋糕,“肯定是你的朋友吧,谢谢,我可是很久没吃生日蛋糕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悲凉的感觉。就毛丽所知,容若诚离婚多年,前妻和儿子都在国外,听说已在那边组成新家庭,儿子的后爹还是个洋人。毛丽来出版社两年,从没看到容若诚跟谁交往过,一直是一个人,逢年过节时才回乡下老家陪陪父母。白贤德经常说,这老容,其实挺可怜的。毛丽也这么觉得,挺不好意思地说:“就剩这么点了,他们全抢光了。”
“谢谢,非常感谢。”容若诚端详着蛋糕,笑道,“难得你们还记得我这老人,希望我吃了这蛋糕,可以变得年轻。”
毛丽笑了起来,她发现容若诚随和的样子很耐看,儒雅斯文,很有中年男人独有的成熟魅力,只是他大多时候太严厉刻板,让周围的人敬而远之。社里跟他走得比较近的也就许茂清了,许总编一走,他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毛丽越发同情他,又跟他聊了几句才离开副总编室。带上门的时候,容若诚忽然又叫住她:“毛丽……”
“呃,什么事?”
“那个,你……对王瑾成立工作室的事怎么看?”容大人可能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很敏感,支支吾吾的,神色诡异。
“啊,这个……”毛丽没想到他会问这事,而且还是单独问。这真有点难为情,自从上次晕倒事件后,两人很少单独沟通,每次在走廊或电梯里碰见毛丽,容大人总是慌乱点个头就逃之夭夭。大概是他觉得这个样子不是办法,于是主动跟毛丽拉近距离,不愧是领导,很巧妙地以工作开头。毛丽挠挠头,缓步走回来,倒是很会装腔作势,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挺不错的,王瑾的文笔很好,我也看过她的作品,绝对是有市场的。”
“她的文笔是不错。”容若诚也一本正经地答。
毛丽只觉脸一阵发烫……
这回轮到容若诚笑了,眼底闪烁着异样的神采,“你干吗脸红?”
“我有吗?”毛丽下意识地摸自己的脸。
“我好像听白贤德说过,看毛丽脸红比看日食还稀罕,我看没这么稀罕嘛。”
这个白贤德,背地里这么说她啊……不过,这话从容大人嘴里说出来才真的稀罕,他竟然跟她开起了玩笑,还这么自然,绝对不同于他往常的严谨刻板。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毛丽一眼,诚恳地道歉:“一直想跟你当面说对不起,那次……都把你吓晕了。”
一听这话,毛丽忍不住大笑起来,“呵呵,您看我是那种可以被吓晕过去的人吗?我是……呵呵,我是低血糖……”
都说一笑泯恩仇,这么一笑,气氛自然多了。
容若诚还不忘表达一下对下属的体恤之情,“毛丽,你要多注意身体,你肯定是营养不良才低血糖的,以后少喝酒熬夜,好好吃饭。”
言真意切,毛丽感动不已,正想表达感谢,容若诚又说:“对了,许总编马上就要调走了,你跟白贤德商量一下,组织个欢送会,这事就交给你们了,我老了,也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你们年轻人兴的那套我是一点都不懂。”
“您有这么老吗?”毛丽这人就这样,要是跟谁熟起来说话就没遮拦,“许总编跟您年纪差不多大,他就从不说自己老,换女朋友跟换衣裳似的。”
容若诚笑了一笑,“老许啊,呵呵,他是这样。不过我哪能跟他比?我们的生活经历不一样,人生观和价值观也不一样。”
“可你们怎么能成为好朋友呢?”
“嗯,这个问题……我们也私下讨论过,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却偏偏很合得来,也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奇妙之处吧,越是看上去不搭调的人越容易走得近,互补吧,你觉得呢?”
毛丽连连点头,“是啊,比如我跟白贤德,我们俩是属于地球上的不同物种,偏偏相互依存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什么叫不同‘物种’?你们这些年轻人说话就是这么不靠谱。”
“拜托,不要动不动就‘你们年轻人’好不好?说得你就像真有七老八十似的,您要学学许总编,永远把自己放在年轻人的位置,年轻人是时代最有力的推动者,不要刻意将自己和这个群体划开界限,否则怎么‘与时俱进’呢?”
“你还真会贫!让你当个普通编辑还真是委屈你了,要不调你去八楼?”容若诚大有试探毛丽的嫌疑,“老许一走,社里要进行人事调动,你很善言辞,做事也有魄力,社里想调你去八楼……”
“啊,别!”毛丽立马打断,“我还是待在编辑部合适,我跟大家都很熟了,工作起来也得心应手,换个部门……我很不习惯,您知道的,我不擅长跟领导打交道。”
毛丽可不傻,八楼是领导办公的地方,她自由散漫惯了,在领导眼皮底下干活可不是闹着玩的。容若诚又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那你怎么跟老许这么合得来呢?还经常在一起喝酒吃饭什么的。”
“这个,因为我们是相近的物种吧。”
“你,你这丫头……”
毛丽敢保证,她今天跟容若诚说的话比平常一个月说的话还多,他们很少这么随意地聊天,一聊起来,毛丽发现这位‘老人’其实很健谈,说话还有那么点幽默的底子,尤其是笑声,浑厚动听,用她后来跟白贤德形容的那样,宛如“天籁”。
两人又聊了几句,容若诚举了举手中的蛋糕,由衷地说:“生日快乐!”
毛丽“嗯”了一声,也由衷地回礼道:“谢谢。”
那一瞬间,毛丽忽然有种微妙的感动,那么多祝福她生日快乐的人里,也就容若诚的笑容最诚恳了,那些馋鬼多是冲着她的蛋糕。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天生敏锐,总能在一群笑脸中分辨出哪些是发自肺腑,哪些是场面上的应付,没有理由,就是能分辨得出,感觉吧,感觉这东西骗不了人。只是,毛丽整晚都在想,到底是谁送的蛋糕?
毛丽做梦都没想到,她不过是给老容送了块蛋糕,麻烦又来了。就在她生日的第二天,她一大早刚进办公室,电脑都来不及开,二编室的刘衍逃命似的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更年期来了!”
众人异口同声,“马春梅?”
“正是!”刘衍怪笑着指了指隔壁,“刚从北京回来,正跟老容理论呢。”
大家连忙跑到门口,集体伸出脑袋,听到隔壁办公室传来马春梅慷慨激昂的质问声,愤怒得简直可以把楼板都震垮,“这还有没有天理啊!让这么个小丫头当签约作家!我们这些老的都不管用了是不是?让我们去服侍一个丫头片子!老容啊老容,你再糊涂也不至于糊涂到这地步,如果是为毛丽那样的丫头犯糊涂还情有可原,怎么着毛丽也是生得标致的,可王瑾那丫头……”
丛蓉推了一把毛丽,“夸你呢。”
毛丽拨开同事就要往隔壁冲,白贤德一把扯住她,“你别惹事!”
众人也连忙把毛丽拖进办公室,关上门。可是一墙之隔,马春梅刻薄的数落声还是一字不漏地传了过来,“这阵子我休假,可是社里发生的每件事我都了如指掌,老容你也是为党为人民服务多年的老干部,我马春梅绝对不会相信你会在生活上犯什么错误,怕的是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想借着你往上爬,撺掇着别人当炮灰,就想借着给你写情书的机会跟你扯上关系,那情书我可是看了的,哎哟喂,那个酸呐……”
毛丽在家哼唧了两天才上班。比上次晕倒还严重,刚复原又被刺激到内伤。她要白贤德跟容若诚请假,容若诚批了假,还打了个电话过来,“毛丽,你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清者自清,保重身体要紧。”继而又说,“给你带来困扰,我……我很抱歉。”
容若诚其实已经很注意了,自“情书”事件后没事不会进一编室的门,有什么事就要白贤德传话,如果有别的同事在场,即便在走廊上或电梯里碰见毛丽,顶多点个头,不会多说一句话。毛丽随性惯了,从来没这么憋屈过,好像她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白贤德提着水果来看望精神极度崩溃的毛丽,提醒她,“你以后要注意点,避嫌,懂不?”
“避嫌,避什么嫌啊?我跟他清白得很!”
“你清白,人家不这么认为啊,毛丽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跟老容现在是社里公认的绯闻男女,每个人见到我都问你们的事,连我到其他出版社办事,也有人问,哟,听说你们容总编谈恋爱了,多新鲜啊……”
“诬陷!纯粹是诬陷!”
白贤德叹口气,说:“人言可畏,就说昨晚你给老容送蛋糕,去得久了点,第二天就议论纷纷了,大家都说你……你处在艰难抉择中……”
“我……我总共才在副总编室待了不到十分钟!”毛丽简直要气得吐血。
白贤德安慰她,“这事如果不是真的,迟早会过去。”
“废话!当然不是真的,我跟谁传绯闻都有可能,跟老容压根就是没影儿的事,子虚乌有!懂不懂?”毛丽内伤到不行,但这种事一般是越描越黑,她纵然气得吐血也只能安慰自己,清者自清,清者自清,时间久了谣言会不攻自破的,不料接下来的一件事让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还是许茂清调走的事,社里举行欢送宴,许茂清为表示感谢,饭后以个人的名义在一家俱乐部包场请大家跳舞K歌。“受伤”严重的毛丽原本没兴致聚餐和跳舞,但拗不过白贤德的软硬兼施,只得强打精神去了湘府楼。一共开了两桌,社长、总编和主任们坐一桌,编辑们坐一桌。让毛丽意外的是,前几天还极力反对成立工作室的马春梅也到了场,好像压根就忘了她说过什么,这正是大妈的特点,想法来得快也去得快,对工作有激情对同事要热情是她常挂嘴边的话。
这不,一见着毛丽,大妈就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说:“唉呀呀,真是画上掉下来的美人儿,也不知道老许怎么舍得走。”
周围顿时一阵哄笑。
“不过有老容,你也没啥好担心的。”大妈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心,话里话外那个情真意切,还真听不出来是假意奉承,“老容这人啊,我跟他共事十几年,没有谁比我了解他,人实诚,做事也认真,待人就更不用说了,跟我马春梅一样,也是个掏心窝子的人,所以啊闺女,你没啥好担心的。”
毛丽横竖死猪不怕开水烫,笑吟吟地说:“大妈,我不担心,真的不担心,大不了找人当炮灰,谁让我这么想往上爬呢,逮着谁就是谁呗,没有关系也得扯上关系,反正这年头流行不正当男女关系!”
马春梅的脸瞬时僵住,如果不是白贤德把毛丽拉开,还指不定这丫头会闹出什么事。好在马春梅同志到底是久经考验,心胸开阔如大海,从来不跟年轻人计较,她没事似的打起了哈哈,“没关系,没关系,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嘛,我们应该多鼓励……”
白贤德把毛丽拉到一边,“别发神经。”
毛丽怒极反笑,“我就是一神经,你才知道啊!”这事还没完,真正的“战火”还在后面,吃完饭到了俱乐部,大家顿时闹腾开了,跳舞唱歌,气氛相当热烈。尤其是许茂清和毛丽的一支配合默契的探戈,让全场沸腾,俊男靓女翩翩如仙,真正是绝配!毛丽当晚穿了条白色真丝小礼服裙,头发在脑后松松地绾了个髻,除了胸口一个Tiffany碎钻别针,浑身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是全场最亮的星。在被许茂清带着转圈时,裙裾飞扬,裙子的真丝面料在灯光下竟是流光溢彩,露出的小腿线条极美,脚上那双CHANEL水晶细高跟鞋,也反射出炫目的光芒……
梁子坤看得都傻了,捅了捅白贤德,“看毛毛跳舞,我才知道我们都是凡人,就她一个人是仙。”
一曲奏毕,毛丽气喘吁吁地下场喝雪碧,不愿再上场跳了。舞厅里灯光碎如星片,一片紫,又一片红,蓝的光、黄的光……迷离不清,毛丽只觉头晕,想是方才转太快的缘故。刚歇口气,前方礼台传来马春梅的喇叭嗓门,“刚才许总编的舞跳得真是太好了!毛毛也跳得好!但他们都是舞林高手,跳得好不稀奇,我们都没见过老容跳舞吧,如果让老容和毛毛共舞一曲,不知道是什么效果哦,大家鼓掌,请他们上场!”
全场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动。
容若诚坐在灯光最暗的角落里,也是纹丝不动,灯光之外的他表情模糊,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超然世外的神情。但是隔着数米的距离,大家都感觉到了瘆人的寒气……这个玩笑可开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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