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调平缓,表情冷静,但是咄咄逼人的气势让见惯了场面的毛晋哑口无言,当下毛晋就泄气了,他阻止不了这个人,因为他不是章见飞。从前跟他是朋友相处,大家在一起玩,没觉得他有这么大的架子,但是真的硬碰硬时,他的冷酷狠绝还是让人招架不住,跟章见飞的随和淡定比起来,赵成俊绝对不是一个可以平视的人。
但是毛晋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伤害到我妹妹,我会跟你拼命!我也知道你不是章见飞,但正因为你不是章见飞,我才更有可能跟你拼命,虽然他和我妹妹弄成现在这样,但责任不完全在他,我妹妹也有很多问题,所以我对他一直很客气,对你,我不会!”
赵成俊又是淡淡地一笑,声音亦十分从容,“谢谢你将我和章见飞区别开,这样我们的关系就好处理多了。”
毛晋哼道:“我跟你没关系!”
“可是我跟你妹妹有关系。”他居然还有心情调侃,毛晋正要说什么,这边手机响了,他抱歉地冲毛晋笑笑,起身到一边去接电话,才喂了声,脸色就瞬间突变。
背后有冰冷的汗渗出。
赵成俊只觉恍惚,明明是在环境幽雅的餐厅,却感觉置身昏天黑地的荒漠,迎面像是有股飓风狂啸而来,夹着沙尘,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无法躲避,无处可避。而耳畔的声音清晰可辨,是南宁那边的经理打过来的,“总裁,刚刚从吉隆坡传来消息,有人在大肆收购A股……”
【我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赵成俊当天就飞回南宁,匆忙得来不及跟毛丽道声别。一抵达南宁就主持召开紧急会议,与会的都是中国总部的高级主管,以及马来西亚那边赶过来的高层,会场气氛紧张,仿佛人人都知道一场硬战即将来临,所以一片死寂。
因为旅途劳顿,加之头晚彻夜未眠,赵成俊已经疲倦不堪,连声音都沙沙发哑,“诸位,事关我们博宇生死存亡的时候来了,如存有侥幸心理的,最好即刻打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请诸位务必保持镇定!”
众人只觉寒意顿生,空气仿佛凝固。
赵成俊扫视全场,又道:“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马上筹集更多的流通资金进行反收购,用庞大的资金来击退他们,同时跟小股东谈判,速战速决!”
章见飞果然是言出必行,自两人北海谈判破裂后,不过短短数日,他竟然就能挥起大刀砍向博宇,他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发动攻击大约也是想速战速决,而且成效显著,博宇这边虽然第一时间宣布反收购,但还是明显处于劣势,大马那边的银行纷纷做出反应,很多小股东也开始抛售手中股票,一时间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散会后赵成俊将几个亲信叫到办公室,继续商讨应对事宜,正说着话,门外传来首席秘书阿莫的轻叩声,赵成俊准她进来,但见她脚步有些轻微的踉跄,脸色亦发白,这明显不符合以沉着冷静著称的阿莫的风格,赵成俊顿觉心往下沉,肯定有不好的消息。
“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天塌了吗?”他很少呵斥女下属,尤其是对一向信任有余的阿莫,可见他很不满她的慌乱,敌人还只拉起了弓,就自乱阵脚,乃兵家大忌!他板着脸,一点情面也不给,“就是天塌了,也压不着你们,慌什么慌!”
阿莫低着头,红着眼眶,“对不起,总裁。”
“说吧,什么事?”赵成俊最看不得女人在他面前哭。阿莫这才缓缓抬头,还是有些发抖,“刚才接到槟城那边的电话,维拉潘家族宣布撤出和我们在防城港合资兴建的S&T码头工程,并终止跟我们的一切合作……”
有轰然的雷声自头顶炸响。赵成俊不能答话,心跳紊乱,每一次都重重撞在胸口,直撞得发痛,痛得连呼吸都没有办法继续。豆大的冷汗从额际渗出,他愣愣地盯着阿莫,像是没有听明白她说什么,眼神飘忽。
他挥挥手,示意众人退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
似乎天都暗下来了,只听窗外有呼啸的风声,那样遥远,听在他耳中,却是惊心动魄。防城港的S&T码头工程,耗资数十亿,维拉潘集团投资占一半,突然撤资的后果除了工程停滞,博宇还将因此背负银行巨债……
恰在此时手机突然响了,在寂静的空间尤为显得催魂夺魄。赵成俊拿过来,屏幕上跳动着那人的名字,他长吁一口气,摁下了接听键。
可是电话那边亦是沉默。两人都沉默。短短两分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人缓缓地说出一句话:“回头是岸。”
他答:“不可能。”
“小玫怀孕了。”
“都七个多月了,她一直不让我跟你说,她说你不会喜欢这个孩子。”
赵成俊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就好。”
“阿俊,你劝劝她吧,她的情绪不太好,我从南宁回来后她就跟我吵,我很担心。”
“那是你们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你是我们孩子的舅舅!”
“我还有事,先挂了。”
啪的一声,赵成俊合上手机。他觉得他应该重新审视章见飞这个人了,从前只觉他这人聪明,但是人很木讷,与世无争,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却原来是深藏不露。原来,他宣布收购只是个烟幕弹,以转移这边的注意力,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拢维拉潘,以釜底抽薪给博宇致命一击!
没错,在赵成俊来上海前,他与章见飞的确有见面,一次是在听雨轩,一次是在北海,章见飞突然来南宁,名义上处理公事,但赵成俊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那晚他们在听雨轩有过激烈争论,中途赵成俊接到毛丽的电话,说要跟他见面,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让他措手不及,他要章见飞躲到包间的屏风后面去,不得出声,以试探章见飞是否真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已经放下了毛丽。所以毛丽进包间后自始至终都没发觉屏风后面有人,她说的每一句话,她的每一声哭泣都让屏风后面的那个人揪心不已。
“很出乎意料吧?”赵成俊事后问他,语气不无嘲讽,“连我都很意外,她说要跟你说对不起,我原来以为她会恨你的,现在你该死心了吧?”
章见飞反问:“阿俊,那你能告诉我你来南宁的目的是什么吗?你跟毛丽在网上聊了一年多,还租她的房子,这些事如果不是她今天说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你计划很久了吧?”
赵成俊倨傲地扬起脸,“那又怎样?”
“你想赢我有很多种方式,为什么一定要把毛丽牵扯进来?我们之间的恩怨可以私下解决。别逼我,阿俊。”章见飞当时声音不高,目光中却透着森冷的寒意,他很少有那样的表情,这让赵成俊甚觉陌生。在赵成俊的印象里,章见飞是个心思极细密的人,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即便有时处于下风他也是淡泊自如,真正是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但他亦有雷区,你可以举刀将他千刀万剐,就是不能触及他的雷区,其实他在槟城时就看出赵成俊来南宁的目的,却不动声色,装做什么也不知道,他真是沉得住气!
不久两人在北海又有过一次见面,章见飞摆明了态度要将这件事管到底,他此次来南宁就是来谈判的,既然谈判破裂,他自然会有进一步的行动,只是赵成俊没有想到他行动会这么快,可见他爱毛丽至深,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丧失了,爱情让人盲目这话真是没错……
至于赵玫怀孕,恰恰是赵成俊最不想听到的事情,她终于还是有了孩子,这就意味着他有了个流着仇家血的外甥,他的确谈不上有多高兴。章见飞打电话过来告诉他这一消息,无非是想以亲情来“绑架”他,逼他妥协,他岂肯就范!
听说那两个人婚后生活并不幸福,吵闹不休,虽然赵玫没有跟哥哥透露过半点,但这些事如何瞒得住?
赵成俊对这个不争气的妹妹真是失望透顶,自从兄妹俩闹得分崩离析,亲情早已疏离,赵玫因为心虚平常连电话都很少给哥哥打,有委屈只能找闺蜜阿莫哭诉。而阿莫跟随赵成俊多年,非常了解他,虽然口头上不认这个妹妹,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牵挂的,聪明的阿莫时不时地会跟他透点口风,所以赵成俊对于那两个糊涂蛋的婚姻状况也是略知一二,他丝毫不意外,没有爱情的婚姻能有什么好结果?当初他们结婚时他就预料到有这一天,他不能原谅章见飞的是,赵玫脑子犯浑他也跟着犯浑,无论他们两人最终的结果如何都是自食其果,他根本不会给予他们半点怜悯,更不会受制于这充满背叛和伤害的亲情,今生今世,来生来世,
他唯愿跟那两个人再无交集。
因此,章见飞这个时候再打亲情牌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不但达不到预期效果,反而令赵成俊心生反感,一丝一毫通融的余地都没有了。
夜幕渐渐降临,下午还晴好的天气这时候已经下起了雨,办公室格外的闷,赵成俊起身踱到窗边用力推开窗子,风呼的一下灌进来,狂风挟着冷雨飞溅在他身上,很快就浑身湿透,他从未如此绝望地面对过窗外的沉沉黑夜,只觉脑子里一片虚空,因他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可是他的人生已经在朝终点狂奔而去,一个人,孤独地,狂奔而去……
翌日一早,赵成俊准时抵达博宇中国总部所在的南宁地王大厦,阿莫在会议室外等他,替他打开门,轻声提醒他,“副总裁他们刚刚到。”
赵成俊点点头,把一份加密的文件递给阿莫:“给我影印一份,立即传到吉隆坡的维拉潘集团总部,一定要苏燮尔先生亲自过目。”
“是。”阿莫接过文件随即回隔壁的秘书室。
赵成俊这才推开门走进去,会议室一片静穆,大家都在等着他。“总裁。”长圆桌两侧的高层一齐起身跟他问好,他示意大家不必拘礼,镇定自若地坐到圆桌的首领位置,左侧是刚刚从吉隆坡赶来的副总裁罗森,他一脸焦虑地跟赵成俊说:“事情很棘手,苏燮尔坚持要撤资,理由是我们的银行出现信贷危机,他们怕卷入其中。”
赵成俊道:“很正常,落井下石是商人的本性,我本来就没有对他们寄予厚望。”他似乎很平静,这种危急时刻作为总裁他是不能表现出慌乱的,商场上的风云诡变,他早已见怪不怪,这么多年的披荆斩棘,他何曾有过退缩,即便是此刻兵临城下千钧一发,他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连笑容都是淡淡的,“我给各位三十分钟时间,大家畅所欲言,就这次的维拉潘集团撤资事件提出你们的看法和意见。”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都这个时候了,总裁怎么还笑得出来。要知道一旦维拉潘集团真的撤资成功,防城港S&T码头工程很有可能会将博宇拉到万劫不复之地,光银行逼债和工人讨薪就可以让博宇在业界的良好口碑功亏一篑。
“总裁,这次情况很危急。”资管经理似乎在提醒他。赵成俊颔首,“我知道,所以才召集你们来嘛。你们谈,不要管我,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他仍是一脸的轻松。
半个小时一分一秒地过去,会议室内议论纷纷,每个人都像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说什么的都有,有的甚至还建议清理资产,意思是要准备退路。无论大家说什么赵成俊都不发表意见,他不发表意见,副总裁也不吭声,因为一起奋斗多年,他相当了解赵成俊这个人,作风严谨,在槟城商界以出其不意闻名,历经多次商业大战,几乎没有失过手。他此时的沉默应对足以表明,他有秘密武器!
果然,三十分钟刚过,秘书阿莫敲门进来,面露欣喜地对赵成俊说:“总裁,刚刚吉隆坡那边来电话,他们取消撤资的决定。”
“哇……”会议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唯有赵成俊不露声色,对阿莫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阿莫又道:“还有,苏燮尔先生想跟您通电话。”
“OK,我马上来。”赵成俊说着起身,看也不看傻眼了的高管们,径直走出会议室,只有副总裁面露微笑,他什么都不用问,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赵成俊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接听了苏燮尔的专线电话,对方怒气冲冲地质问他:“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们找银行贷款的二十亿是怎么让我哥哥作担保的?”
赵成俊笑道:“那要问你亲爱的哥哥。”
“我问你怎么做到的!”苏燮尔气势汹汹。
“抱歉,请恕我不方便透露,你最好还是回家去问你哥哥,一家人嘛,有什么事情不能摊开来说的呢?”赵成俊呵呵笑着,语气间却已经有了肃杀的意味,“所以你大可不必这么咄咄逼人,我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合作对不对?从我们联手打击泓海开始,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是生死存亡的关系,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呢?”
“赵成俊,你实在是太阴险!”
“我们谁都不要说谁,你单方面撤资已属不仁,你不仁我当然就不义了,我是中国人,我们中国有句俗语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应该听说过吧。我不知道章见飞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突然倒戈,但是我提醒你,我们若被银行逼仓,你们也跑不掉,好自为之吧!”
赵成俊说着就挂了电话,虽然出了口恶气,但他也已经疲惫至极,不过精神还是相当好,正处于高度亢奋中。他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端着酒杯踱到落地窗前俯瞰南宁城。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整座城市都被洗得干干净净,天空碧蓝,参差林立的高楼反射着夺目的阳光,这阳光给他抚慰,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站在高处,因为他需要这种凌驾的气势给自己增加底气以应对更多不测的风云,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要想风光人上人,是需要魄力的。
赵成俊想想都好笑,那人以为拉拢维拉潘集团就可以制服博宇,哪有这么白痴的!他当初在跟苏燮尔合作的时候就防了他一手,暗地里拉拢苏燮尔的哥哥苏尧清,以为日后纷争增加筹码,所以那二十亿的银行担保确实是通过苏燮尔的哥哥搞到的,苏尧清在维拉潘董事会虽说不上话,但手中并非没有实权,只是他一直很受苏燮尔排挤,因为他们并不是同母所生。苏尧清背地里很看不惯弟弟的为人做派,很多事都跟董事会对着干,其实他本身并不是很喜欢经商,为人低调,这点倒是跟章见飞颇为相似,他不喜欢经商,也是个出了名的多情种,赵成俊只不过将苏尧清倾慕已久的一名绝色佳人安排在了他身边,银行担保就轻松搞定,如今东窗事发,这位仁兄回去如何跟苏燮尔交代,那就是他们自家的事了,赵成俊不用关心。
他踱回到办公桌边,拨通章见飞的电话,不慌不忙地通报:“请继续出招。”
说完就掐断了电话,嘴角勾起放肆的笑意。
两日后,毛丽带着愉快的心情飞回南宁,在机场她给赵成俊发短信,告知她要回南宁的事,赵成俊随即回过来两个字:“等你。”不过是两个字就让她像是掉进了蜜缸,心里甜滋滋的,她不禁自问,原来她也不过是个小女人,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也想要很多很多的安全感,而这一切赵成俊能给她吗?毛丽心里十分憧憬,这憧憬让她好似又回到了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年纪,满面春光,走路生风,用白贤德的形容说,“浑身散发着爱情的气息。”毛丽正要得瑟,这大姐又补一句,“跟老容一样。”
毛丽懒得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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