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情愫渐生(1)

　　刚下过一场雨，空气干净得就像被过滤了一般。十月底的天气，天蓝、海蓝，草绿、树绿，青岛的秋天美得失真。夏薇从火车站出来，第二次走进了这座城市，心里不由得一阵感慨。

　　陈心宇来接站。他在站台上，一眼就从形形色色的人流把她挑了出来。她的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脸上没有化妆品的痕迹，身上没有一件饰品，平凡的衣饰却遮不住飞扬的青春，旅途的疲劳挡不住光芒四射的美丽。不时有旅客回头去看她。夏薇在火车上呆了一夜，依然不见有什么倦态，眼神明媚如晨起霞光，身姿轻盈如春日轻燕。陈心宇微笑着，一把将她从人流里拉了出来，二话不说帮她拎起硕大的行李箱子。她仰头，他低头，相视一笑，默契得就像一对老朋友。

　　“他们都回头看你。”他说。

　　“也看你。”她说。

　　“看我是因为身边有你。”

　　“看我也是因为你在身边。”

　　两个人彼此相视一笑，不经意间，目光就对上了，像水一样流到对方的眼睛里。他一手拎行李，一手紧攥着她的手，走在长长的站台上，偶尔低一下头，狠劲地瞅她一眼，她也瞅他一眼，会心笑一下。

　　启动车子，行至半道，夏薇发现，这是一条通往陈家的路。

　　“这是去哪儿啊？”她疑惑地问，“不会是你们家吧？”

　　“先去家里，和他们打个招呼。”

　　“这怎么行？我什么都没准备，不方便见你们家人啊。”

　　“不需要准备什么，你暂时先住在家里。”

　　“为什么？”夏薇仿佛没听明白，“我要你帮我找住处，你没找啊？”

　　“前两天我帮你租房子，看了两处都不是很满意，妈和大嫂知道你要来，就建议你住到家里来，不如你先过渡一下，再慢慢找租房，如果你坚持住宾馆什么的，我也没意见，前提是你要自己出钱。”

　　“伯母和大嫂怎么知道我要来？”

　　“你要到医院上班，我只能找大嫂帮忙。你不知道，大嫂是个人精，上通天、下通地，在这个城市，没有她摆不平的事儿。”

　　“可我只带了两盒御茶，送给伯母和大嫂，那你就别要了。”

　　“为什么不带三盒？小气鬼。”

　　“太贵了呀，你要喝自己买去。”

　　“哈哈……”

　　一路说笑，转眼间，车子就已经到了陈家大门口。陈心宇拔了车钥匙，帮她把行李取出来，拎着进了院。夏薇紧随其后，进了一楼客厅，陈心宇放下行李，让她稍候，径自上了楼。就像上次一样，夏薇坐在客厅一侧的沙发上。脸上是平静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看到江姝从旁边一侧的画室缓步出来，夏薇忙起身问好。她腼腆的样子，让站在楼梯口悄悄观望的陈心宇不觉暗自好笑。此时的夏薇，轻声细语，双颊因腼腆而微微发红，较之刚才与他谈笑自若的丫头，宛若两人。江姝很客气，嘘寒问暖，家长里短和她聊了一会儿。晚饭时间，陈金宇和花如锦都回来了，还有他们五岁的儿子陈康霖。见到夏薇，陈金宇夫妇显得很高兴，夫妇俩特意坐下来与她聊了一会儿，用他们特有的颇具亲和力的微笑，向她表达了他们的关怀。夏薇感觉到，他们的友好多半是出于礼节和客套，不过他们的平易近人和诚恳亲切，确实给她带来了温暖的感觉。

　　餐桌上，按江姝的意思，夏薇挨着她坐了。一家人边吃边聊，十分和谐。花如锦笑道：“小夏来了就好了，刚好跟妈做个伴儿，我们这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人，白天我们一上班，家里就冷冷清清的，天天都盼着有人来呢。”

　　“谢谢您，大嫂。”夏薇腼腆地笑笑。

　　“医院那边没什么问题了，一流的医院，下周找个时间我带你过去，见一下院领导，办一下手续，然后就可以上班了。上班之前你自己先到处走走，熟悉一下市容地貌，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花如锦侃侃说道。

　　“谢谢大嫂，给您添麻烦了。”夏薇内心感激，诚恳地道谢。

　　“举手之劳，谈什么谢？别人以为办这事很麻烦，实际上一点周折没费，你正规学历，他们正好需要人，材料一递过去，他们还谢我呢，你大学里得到过奖学金，人才啊。”花如锦举止优雅，谈笑得体，一颦一笑都让人感觉舒服。

　　相比之下，江姝就不如儿媳这样亲和了。她看人的目光总是直直的，不拐弯，夏薇只要与她的目光相碰，就赶紧躲开，总觉得那目光硬硬的，不舒服。

　　饭后，大家又坐到客厅边看电视边聊天，一边逗着小康霖玩。小康霖思维敏捷，天真活泼，一家人其乐融融，笑声不断，和谐得令人羡慕。陈心宇对这种饭后娱乐缺乏兴趣，一分钟也不参加。他拧了一下侄子的脸蛋，就一头钻进了楼上的房间里。夏薇以为他睡觉去了，还纳闷他睡觉过早呢，不一会儿，他忽然又从楼上下来了，向大家告辞离去。

　　夏薇对他的行为感到奇怪，当着人家的面，又不便问什么。她拿眼神去询问，他仿佛没看到，径直而去。又坐了一会儿，夏薇向大家说了晚安，回了房间。房间是刚刚收拾出来的，在三楼。房间不大，很整洁，简单的实木家具，基础设施一应俱全，里外都是雪白的颜色，一切似乎都合着夏薇的心意，就像是五星酒店的单人间。夏薇在洁白透亮的卫生间里冲过澡，仰躺在宽大舒适的床上，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每条神经都松弛了下来。这是她有生以来住过的最华美舒适的房间了，就连桌上一只花瓷瓶，看上去也像个昂贵的古玩。夏薇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碰坏了什么。望着天花板，她心里不由自主想到一个问题：这是交了什么大运？陈家人的友好自不必说，这位花大嫂，简直就是一尊活菩萨。

　　“嘀”的一声，手机短信。

　　是陈心宇发来的：妞，明天我来找你。

　　夏薇握着手机，一种叫做温柔的东西在心里漫开。回复：为什么不住家里？在外过夜吗？

　　陈心宇回复：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晚安。

　　夏薇对着手机笑笑，关机，睡觉。

　　次日恰逢周六。早饭后陈金宇夫妇因事外出，陈太太送小康霖去练跆拳道，除了保姆，这所房子里就剩夏薇一个人了。她在陈家小院和小楼里参观了一下，发现这栋刻着岁月沧桑的洋楼，从外观看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里面的宽敞和华丽却是很不一般的。陈太太的画室和卧室在一楼，画室和卧室都朝南，光照充足，中间隔着宽敞的客厅。陈金宇一家三口住在二楼一个套房内。三楼有三个房间，除了夏薇住的小房间，另外两间门窗紧闭，似乎无人居住，也无人进出。夏薇房间的阳台旁边，一扇小门通着一个宽敞的露台，被几十种花草装饰成一个空中花园，这让她特别喜欢。凭栏而立，只见周围小楼群立，风景尽收眼底，别有一番风情韵致。

　　大半晌过去，不见陈心宇半点音讯，夏薇开始坐卧不宁，心里莫名地空落。她接通程丽虹的电话，“汇报”现状。程丽虹很惊喜，立即约定改日见面详谈。放下手机，夏薇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包一条肩带有断裂的迹象，于是决定出去逛逛，首先换个本地的手机卡，顺便把手包维修一下。出了陈家大门，夏薇又打电话向程丽虹询问了修包的地方，手捧地图，边低头查找路线，边走出胡同，向公交车站走去。

　　在程丽虹的电话导航下，夏薇换了两次车，不知过了多少站，摇摇晃晃的公交车终于将她送到了一个繁华的大市场：一个下层劳动人民出没的地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终于找到了一个门面低矮狭小的修鞋店。师傅的手艺还不错，经过修缮整固，肩带裂痕处不露痕迹地复原了，而且只用了两元钱。不能开流就要节源，夏薇觉得自己是赚了，要不然换个新包，又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这时她琢磨，修完包是不是找个美发店，把这颗脑袋给收拾一下，马上就要上班了，一个女孩子，形象至上，一进单位就给人留下乱蓬蓬的印象，没什么好处。吸取上次教训，小理发店是不能进了。可那些稍稍像点样子的美发店，那些足以杀人的价格，她又有点望而却步了。算了算了，既然手里的钱如此有限，还是借姨妈的，就一定要用在刀刃上，一分钱也不能糟蹋。想到这里，又突然有一点沮丧。一个四肢健全、智商正常的大学毕业生，怎么可以穷到这般地步啊，穷得连头发都做不起？咬牙坚持一下吧，不坚持又能怎么办？好在很快就可以上班了，一想到未来将在大医院去施展抱负，夏薇便又忽觉前途无限光明起来。

　　她背起包，从修鞋店离开还没走几步，猛一抬头，赫然看到陈心宇站在路边。夏薇顿时满面通红，看看身后的修鞋店，本能的自尊和虚荣，使她多少有些尴尬，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这是自己最真实的生活状态，不偷不抢，没什么可丢人的。她走过去，向他打招呼说：“你怎么在这儿啊？”

　　她并不知道，陈心宇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发现正在胡同口等公交车的她，于是悄悄地一路尾随。此时他悠闲地靠在车边，眉宇间流露着豪门二代的从容气质，衣着打扮与眼前脏兮兮乱糟糟的市场环境格格不入。

　　“我没事儿过来转转，没想到会碰上你。”他随意地望了她一眼，笑着说，“你失约了，怎么不在家等我？”

　　“等了半天等不到，就出来了。”她歉意地笑笑，“你也没说具体时间。”

　　“时间就是今天，让你等我，一天不结束，你擅自离场就是违约。”

　　“我好像没答应你，是吧？”她回想昨晚的短信，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好吧，算你狡猾。”他拉开车门，“上来吧。”

　　“干吗去？”

　　“怎么这么多废话啊？让你上来就上来，担心拉你去拐卖啊？”

　　“不说清楚什么事，怎么可以稀里糊涂上别人的车？”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双脚还是不由自主地上了车。

　　“我是别人吗？饿了，陪我吃饭去。”

　　“陪你吃？我有这个义务吗？”

　　“我陪你吃，满意了吧？”

　　“哈……你请我？”她吃吃地笑。

　　“能让你掏钱吗？你这属金属的一毛不拔的小守财奴。”

　　“谢谢恭维啊。”夏薇咯咯地笑，“你不属金属，当然得拔你啊！”

　　吃饱喝足从餐馆出来，他又拉着她来到一家美发店。

　　“你要理发吗？”她问他。

　　“是你，你需要。为什么要把头发弄成这个样子？你有没有想过有人很不喜欢这种样子？”

　　“谁不喜欢啊？我的头发我喜欢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不需要别人喜欢对不对？”

　　“任性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实话对你讲，第一眼看到你把头发糟蹋成这个样子我就想扁你一顿，你难道想带着这个影响市容的头型进医院？你自己不注意形象，也得考虑一下我啊，我起码是个中介人啊。”

　　夏薇看看店面，报复地说：“这儿很贵吧？今天就弄个最贵的发型好了。”

　　陈心宇点头道：“这就对了，反正拔的是我，你不用担心什么贵不贵的。”

　　陈心宇他叫来店里手艺最好的美发师，指着她的脑袋提出要求：把头发变直，不伤害发质，恢复光泽度。要求美发师一定要“做得比想象得还要好”，美发师满口答应，以超级饱满的工作热情给夏薇提供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