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情愫渐生(2)

　　傍晚，陈心宇与夏薇回到陈家大院。陈太太和花如锦在家。看到两个年轻人一起回来，婆媳二人都颇感意外。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到，心宇和夏薇，一个玉树临风，一个星眸皓齿。两人往一块一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望着这两个人，江姝看得眼睛发直，神情不悦。

　　“哟，小夏，换发型啦？”花如锦主动打招呼。

　　“他建议的。”夏薇报以微笑，望了一眼身旁的陈心宇。

　　“嫂子，我的审美还有点水准吧？”陈心宇回望夏薇一头如绸如瀑的黑发，就像望着自己的杰作，欣赏之意坦陈在脸，毫不掩饰。

　　“很漂亮。”花如锦由衷地赞美。

　　陈太太什么也没说，脸色渐渐沉了下去。沉着脸色，声音抬高八度，冲儿子道：“死小子，这一天都在外面鬼混啊？也不知道干点正经事？”

　　“有什么正经事？我出去不是正经事吗？”

　　“你那个汽车租赁弄成什么样儿了？有钱赚吗？赚不到钱不如早早关了，回来帮你大哥的忙。”

　　“我大哥哪儿需要我呀，我来了也是添乱。我那小店生意还行，吃喝玩乐是够了，妈你就不用操心了。”

　　“真要气死我了，我不操心谁操心啊？”

　　晚饭后，夏薇靠在床头翻看业务方面的书，江姝敲门进来。较起刚才训儿子的气势，她语气委婉了许多，闲扯了两句，话锋一转问道：“小夏，今天你和心宇单独在外吃饭了？”

　　“嗯，”夏薇坦率回答，“我出去修包，在街上碰到他，刚好到了午饭时间，就一块吃饭了，然后又去做了头发。”

　　“什么街？他去那儿干啥？”

　　“一个市场，说不上名字，我也不知道他去干啥。”

　　“没事别整天和他在一起混，你好好在家看看书，过几天就要上班了，别到时候临阵磨枪。”

　　“我知道了，我没整天和他混。”

　　“没混就好，没事儿了，早点休息吧。”江姝不再说什么，岔开话题，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便下楼去了。

　　夏薇躺在床上，回味着陈太太的一言一行。这是她到陈家后，江姝第一次主动到房间里找她谈话。江姝是属于那种脾气急躁的人，和人一说话，总想先用声音压倒对方。她主动跑来她的房间，只为闲聊吗？夏薇有一种感觉，陈太太这番“闲扯”，最主要目的是为探询她和陈心宇单独吃饭的事。她已经感觉到，陈太太对她和陈心宇单独见面怀有某种不悦之意和警惕之心。也就是说，陈太太不喜欢她和陈心宇接触，尤其不喜欢她和陈心宇单独往来。

　　即使父亲和陈伯伯交情深厚，那又怎样？几十年前的事了，人走茶凉这道理不懂吗？有钱人家的父母，担心自己的孩子被不识时务的穷女孩纠缠，这是不是某种社会定律？就算这样，也不该对陈太太有半点责怪之意。对夏薇来说，陈家，就像饥饿时天上掉下的饼，溺水时岸边伸过来的稻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最起码的做人准则能丢吗？无以回报就算了，至少应该知足，而不该有非分之想是不是？

　　以陈心宇的条件，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呢？他不住家里住外面，没准就是为了与女朋友约会方便呢，或者与女朋友同居呢。他这样的男人，周身散发着熠熠生辉的宝石光彩，能配得上他的至少也应是翠绿水透的翡翠级别吧？漂亮是不消说的了，而且还要血统高贵、气质优雅、十指修长，自幼练得一手好钢琴，必定还有欧洲留学的背景，最起码要与他门当户对吧……可为什么他对自己……他对你怎么了？怎么着你了吗？不就是周末和你一起玩玩吗？不就偶尔说句玩笑话吗？女朋友出差了，一个人寂寞呗！就算退一万步，他目前还没有女朋友，可未来的女朋友是不是至少要这种条件？要不然，陈太太什么意思？

　　夏薇从床上跳起来，一头钻进卫生间，用冷水冲自己的脸。竭力驱赶着陈心宇的身影。自从他去过了龙泉村，那身影便刻进了大脑，日夜不离、反复纠缠。她对着镜子，在脸上狠狠地掐了一把，对自己说：他有没有女朋友关你什么事？别再胡思乱想折磨自己了。难道你喜欢上他了？不，不，难道你不喜欢他？不，不喜欢是不可能的。可是，你不能因为他的善意和友好，自作多情生出什么白日梦来。千万别，陈心宇一直拿你当哥们儿，当小妹妹，当开心果，他不是一见你就玩笑不断地逗你直乐吗？这样不是很好吗？珍惜这份感情，可别自己闹出笑话，到时候不仅不好收场，连朋友也做不成。

　　在这里吃白饭的日子，住的是豪宅，吃的是美食，陈家人又都十分客气，夏薇却觉得卧不安席、食不甘味，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偶尔还会发生些小小的不愉快，更让夏薇觉得每一天都十分难熬。比如，清晨起床后，夏薇站在三楼露台上，静悄悄地一个人赏景，梳发，这时张嫂会幽灵般忽然现身。

　　“你房间不是有卫生间吗？”张嫂问她。

　　“是啊。”

　　“最好在卫生间梳好头再出来，不要把头发弄得到都是。”

　　“嗯。”

　　“太太爱干净，到处乱飞的头发丝让她看到会不高兴的。”

　　这样，夏薇阳光灿烂的心情仿佛突然遭遇冷气流，浑身不舒服。晚上躺着看电视，正到精彩处，张嫂会忽然敲门，冷冷地说道：“声音能不能小点？会影响太太休息的。”

　　“知道了。”夏薇只得关掉了电视机。

　　小康霖喜欢玩智力游戏，夏薇很有耐心地参与进去。小家伙与她还算投缘，只要她一出手，他就缠着她没完没了，很快就建立了一种特殊的感情。有一次夏薇从外面回来，看到小康霖亲热地跑过来，不假思索弯下腰与他拥抱。谁知张嫂立即走过来提醒她说：“从外面回来至少要换了衣服才能抱小孩，外面细菌多，小孩子免疫力低……”从那以后，夏薇再与这个可爱的男孩拥抱时，都要先“检查”一下自己。

　　诸如此类，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就像突然落到身上的蚊子，冷不丁叮你一下，令人措手不及，防不胜防。可它又不是蚊子，还不能像对待蚊子一样一巴掌拍死它。家应该是个让人放松、充分享受自由的地方，这里不是她的家，面对的不是自己的亲人，不可以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放松，也不可以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好端端的人仿佛变成了一个被牵线的木偶，受制于人，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擅自行动无论多么小心都可能出偏差，经常莫名其妙地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事。

　　有几次，夏薇很想与张嫂辩驳一下。自己住这儿也不过是暂时落脚，难道她能长时间赖着不走？就算长时间住在陈家，怎么说她也是陈家的客人，就算哪里做得不够好、和陈家的习惯合不上拍，也轮不着一个保姆来百般责难。不过她还是忍了下去，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张嫂在陈家工作了十多年，深得陈家上下信任。上至主人，下至花草，大事小事一手料理，对这个家庭十分尽心。张嫂说话有个特点，这也是受教育不多、文化程度不高的人通常具备的特点：心直口快、直截了当，不太考虑对方的心情和承受力，很多时候坦率得令人难堪。不过这种人有个好处，那就是飞过来的子弹也好、毒箭也罢，都可以让你预先有个防备，总强似口蜜腹剑，让你毫无设防地背后挨刀。但不管怎么说，无非一个雇工，之所以这样对待客人，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如果不是受到什么直接或间接的暗示，干吗无事生非、为己树敌？

　　尤其难忍的是，每天晚饭后陈家人总会坐在客厅里聊一会儿才会各自回房。而出于礼貌，夏薇不能吃完饭就回到房间，至少也要陪着坐一下。坐下了又没有多少话说，翻来覆去老生常谈。不管自己开不开心，高不高兴，一定要强颜欢笑，假装开心。不管自己疲不疲惫，都要装出精力抖擞的样子，逗小孩玩一会儿，和大家聊两句。但无论如何，人家一家人穿着家居服很和谐很自然，她也穿家居服，她的家居服还是花如锦给买的，她却无法融入这个团体。客人永远都是客人，就像一只巴掌上多出来的六指，连她自己都觉得碍手碍脚。

　　夏薇甚至还有一些难以言述的微妙感觉，不管她如何与人友好相处，可这个家里的人似乎都戴着面具，有一道厚厚的围墙横在中间，无法走近对方，更不要说走进谁的心里。在这个家里，花如锦算是一个让人感到舒服的人，她温柔开朗，言语委婉，发型永远漂亮精致。她是个基督徒，听到一只小鸟受伤都会感慨半天，只要在家吃晚饭，每次饭后都不忘将盘子里的剩鱼剩菜，装进纸盒，拿到大门外的小树林里，放在流浪猫经常出没的地方。她和陈金宇鱼水和谐，相亲相爱，让人羡慕。但无论花如锦如何和善可亲，夏薇都感到那不过是人家修养好、心肠善，对客人的友好和礼节，心与心仍是隔山隔水，相距遥远。

　　也只有面对陈心宇的时候，夏薇才会真正的放松。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整个身心都愉快和轻松。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看到他出现，只要他一进门，哪怕一句话不说，她也顿觉心情舒畅，心里踏实。而如果一天看不到他，心里则空落落的，胡思乱想。

　　夏薇和程丽虹见面了。不在咖啡厅，也不是酒吧，而是在夏薇曾经很熟悉的健身馆的工作餐厅。久别重逢，两个女孩像情人约会似的打扮得很漂亮，情绪激动。一听夏薇想租房子，程丽虹立即发出邀请说：“你搬我那儿去吧，帮我分担房租。”

　　程丽虹仍在健身馆上班，不过已经搬出健身馆拥挤的宿舍，自己在外租了房子，将其中一个小房间转租给另一个女孩，结果发现那女孩奸懒馋滑，没法相处，眼下正准备将她赶走，重新寻求合租对象。见到夏薇，立即建议她搬来和自己同住。

　　夏薇正合心意，爽快答应了下来。听完夏薇的近况，程丽虹两只大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说：“哎哟，你一个落魄之人，怎么就成了陈家的座上宾？瞧那臭小子开的车，一定很有钱啦，你们两家到底什么关系？”

　　夏薇笑道：“眼睛不要这么圆，多浪费表情啊，我说我跟他们家没什么关系，你信吗？”

　　“你自己信吗？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凭什么又给你找工作又让你住豪宅啊，你妈年轻时候是不是特漂亮？闹不好做过陈天诺的情人，你会不会是陈天诺的私生女啊？”

　　“你想我撕烂你的嘴吗？你妈才给人当情人呢！”

　　“我妈要有这样的情人，我笑都来不及呢。对了，你告诉我，又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为什么这样待你？”

　　“咱俩也没血缘关系呢，你对我的热情是假装的？还是另有所图？”

　　“我当然有目的啦，”程丽虹诡异一笑，“你不想提高生活质量吗？可别坐失良机啊，要知道这种机会不是随便谁都会撞上的。如果有一天你嫁入豪门，可千万别忘了我这个穷朋友啊。哼，到时候，我想跟着你沾点富人的光彩呢。”

　　“你可真会做白日梦。”夏薇忍不住苦笑道。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陈心宇对你有那个意思，陈家有意培养你当媳妇，怎么可能让他大嫂亲自出马帮你进了这里最好的医院呢？”

　　“别自作多情了，人家拿我当哥们儿……”

　　“骗别人去吧！瞧你这表情，分明不打自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