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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言情小说 > 《莫负寒夏》在线阅读 > 正文 第四卷 山月惧相逢 第四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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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负寒夏》 作者:丁墨

第四部分

   第86章

  
  清晨,薄雾未散。木寒夏戴着口罩,一身运动衣,下了楼。天边露出一抹柔和的金光,地面上还是黯淡的。
  多年跑步已成了习惯,她的步伐十分均匀有力。她跑出小区,沿着国贸的高楼大厦,沿着面积不大的广场,匀速跑着。心情,也是一天中最平静愉悦的时刻。
  就在这时,她看到路的对面,慢慢出现个男人。
  他一身深灰色运动衣,黑色运动鞋。一看就是全新的。没带口罩,跑得不急不慢。他的面容自雾气中慢慢出现,四目凝视的瞬间,他的眼睛里沉静如常。
  木寒夏跑过他的身边。
  “早。”他说。
  木寒夏:“早。”
  两人擦身而过。
  木寒夏明白林莫臣这个人谋定而后动,手段很多。他把这一套用在情场上,原来也是百折不挠、滴水不漏。可明知他是故意来碰面,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与他的从前。
  想起住在一起的那段短暂日子,她每天早上还是会去跑步,他从来不去。他是木寒夏唯一一个朝夕相处过的男人,那时候她就奇怪,男人和女人怎么差那么多?他总是很能睡。每天总是睡到闹钟响几遍,才沉着脸爬起来,洗把脸才清醒。当然他是个非常自律的人,如果因为工作要半夜三点起,他也会按点爬起来,不管前一天晚上几点睡。但他能睡是真的,有时候周末晚上两人睡得很早,第二天他也能睡到快九、十点钟,才神清气爽地起来。
  或许,是因为那时他到底还是年轻小伙子,才那么贪睡吧?
  这些天他住在风臣大厦上,她跑步也从没遇见他。莫非今天竟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早起跑步?
  木寒夏一步步踏着路上的阳光,慢慢减速。她今天也跑得差不多了。她突然又想起了在国外时,她每天沿着河边跑步。有一段时间,也有个华人小伙子,天天跟。然后呢?然后在那人终于表白的那一天,她直接拒绝,然后跑得超级快,把人给甩掉了。当时她躲鬼似的,一路狂奔中,想着什么呢?她想,这辈子大概也不会有人会陪她跑步了。她甚至还自嘲地想,即使跟林莫臣没分手,也不会有。因为他从来不跑步……
  正这么想着,迎面林莫臣又跑了过来,已经又一个圈了。
  太阳从云层中出来了,他的身形轮廓看起来格外清晰。乌黑冷硬的眉目,白皙清瘦的脸。两人一步步逼近,他渐渐停了下来。
  “跑完了?”他问。
  木寒夏:“嗯。”
  他微微喘着气,双手撑在腰间,看一眼周围环境,说:“这里空气太差,以后你最好别在这里跑。”
  木寒夏摘掉口罩,拿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汗,说:“没别的地方可去,我也不喜欢在家里用跑步机。”
  旁边公路上,有车不断经过。这条路已变得嘈杂起来。他说:“也不是没地方可去,离这儿三公里就是望星公园,你如果觉得可以,以后我们开车搭伙去。”
  木寒夏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笑了笑说:“再说吧。”
  “好。”他看着她说。
  两人都静了一会儿,并肩往回去的方向走。远离公路后,一路上都很安静。高楼大厦还沉默着,天空中有鸟飞过。
  到她家小区门口时,他问:“吃早饭了吗?”
  木寒夏答:“还没有。家里煮好粥了。”
  他停下脚步,忽的笑了,说:“我已经很久没吃过家里煮的粥了。以后哪天如果你煮多了,我再上去吃。”
  木寒夏轻声答:“好。”
  “再见。”
  “再见。”
  她转身走进小区里,走了两步,听到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Summmerwww.xiaoshuotxt.net,明天见。”
  木寒夏愣了一下,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回过神,转头望去,他已走远了。
  ——
  早晨林莫臣说“明天见”时,木寒夏之所以发愣,是因为她今天就要去江城,明早肯定不在。跟陆樟请两天假,也是为了这个。
  她抵达江城时,是中午。如果说她这次回国,感觉北京的变化很大,更加繁荣、时尚。那么江城带给她的感觉,竟像是停留在七年前。城市依旧苍茫而陈旧,路上依然又脏又热闹,大公交风驰电掣的穿梭,那么多的地方,长江大桥、步行街、沿街数不清的小店,依然没有变。
  但还是有许多地方、许多人,已经变迁。
  譬如她眼前,这栋已经停业的乐雅超市。她曾经工作过的,华中区单店业绩第一的旗舰店。
  她下了出租车,站在街边,望着它。整栋楼已经围了起来,还有工人正在拆除外围装修。楼顶上“乐雅Mart”几个字,已灰暗老旧得不成样子。她在国外时,也已听说过电商对实体超市的冲击,注意到乐雅的业绩逐年下滑。但真的目睹到这里已经关店,才真切体会到时光流逝、物是人非的感觉。
  她离开乐雅,沿着那条熟悉的路,往家的方向走。本应是条蜿蜒的、满是灰土的小路,而两旁应是岌岌可危的老楼。可是没有了,脚下变成了一条平整的水泥路,旧楼全都推翻了。昔日困着她的、眷养她的那个贫民窟,荡然无存,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公园。阳光开阔,绿树成荫,草是青的,路越来越宽。
  她在国外时,已知道家里拆迁的事。当时还是拜托何静代为处理手续。家中东西和父母遗物,也请何静代为保管。但此时亲眼看到这里的变迁,最后的一个家已不复存在,她的心中平静又隐痛。
  在公园里坐了一会儿,她起身离开。
  她坐了一趟公交车,在一片老旧的居民区下车。按照何静电话里给的地址,她家应该就在这附近。
  眼见已是中午,她想若是去了何静家里,又该劳顿何静做饭。何静多不爱下厨的人啊,宁愿天天吃盒饭。木寒夏笑了笑,在路边找了家小店,坐下吃饭。
  这里路窄,但也热闹。行人、自行车,还有偶尔开进来的轿车,把路都塞满了。木寒夏坐在泛着油光的小桌前吃着一碗粉,心中竟也感觉到久违的孤独和温暖。
  路的对面,还有家乐雅。是家中型超市,这种超市做的就是居民区生意,看样子人来人往,生意还不错。
  木寒夏看着这家乐雅,慢慢地吃着。忽然某个瞬间,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中年男人,从超市里走了出来。
  她怔住了。
  是孟刚。
  
  第87章
  
  其实并不难认。他的变化不大,依旧高而结实的身形,方正硬朗的脸。七年前他穿笔挺的黑色外套,七年后依然是黑色外套。即使行走在人群中,依然透着成熟男人才会有的沉稳风度。
  但还是有改变的。木寒夏看着他低头点了根烟,过了街,朝这边走过来。他的头上生出了几根白发,眼角的皱纹更明显。他走得也有点慢,脸色平淡,似乎少了三十多岁时意气风发的感觉。
  两人相距只有几米远了。
  就在这时,他吸了口烟,抬起头,目光平静地从她身上掠过。忽然间,他的目光停住,又回到了她身上。
  隔着行人,她坐着,他站着。
  曾经她是被他逼得走投无路的小营业员。
  而他,重权在握、试图只手遮天的人上之人。
  木寒夏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孟刚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忽的将烟掐熄丢掉,然后移开目光,就像没看到她一样,从她身旁走过,走远了。
  木寒夏微怔。
  她有点没想到,孟刚看到自己,是这样的反应。虽然两人有仇,但当年孟刚都能挺淡然地签她的离职文件,还跟她唇齿相对,冷笑她太幼稚。现在却似乎并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而且乐雅虽然业绩不佳,关了不少门店,但依然还有一些大门店坚挺着。以孟刚的人脉手段,去别的大店里任职应该也不是难事。但现在他似乎落到了这样一家超市里,混得并不好?
  ——
  午后阳光清澈,木寒夏沿着小街,徐徐走着。一路看着门牌号。直至,到了一家看着有些脏,桌椅也不太整齐的小饭馆前。
  一个女人坐在小小的柜台后,长发也有点乱有点燥,正中午,店里却一个客人也没有。她低着头,在刷手机。
  木寒夏轻声喊道:“何静。”
  何静手一顿,抬起头,看着她,先是怔然,旋即眼中爆发出光彩,一下子站了起来:“阿夏!”
  木寒夏把给她带的礼物放在旁边椅子上,走过去,伸手抱住她。两个人眼睛都湿了。
  故人归来,何静毫不犹豫把店关了,反正也没生意,带她回家里。何静的家还没拆迁,还在老地方。两人沿着狭窄的贴满小广告的楼道,往上走。何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是住在这种地方,你留心脚下,鞋别踩脏了。”
  木寒夏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笑了笑说:“有什么好留心的,你家不是跟我家原来差不多么?”
  何静一下子笑了出来,说:“阿夏,你讲话怎么还是跟原来差不多啊,留了一圈洋回来,都没变成熟一点!”
  木寒夏笑而不语。天知道她有多久,没用这样大大咧咧的语气说过话了。
  好久了。
  何静的近况,木寒夏是知道一点的。结婚两年后,又离了婚。没有孩子。她想,那个男人对何静应该并不好,否则以何静一片真诚耿直的性格,不会轻易离婚。
  何静的家里很小,也很乱,跟木寒夏记忆中的样子,似乎没什么两样。木寒夏在破了洞的绒沙发里坐下,何静翻出个一次性杯子,倒了杯水给她,问:“晚上住的地方定好了吗?”
  木寒夏看了她一眼说:“还要我定地方?你还不把床让给我睡?”
  何静又笑了。木寒夏看着她抬手理了一下头发,眼角却已有了很细很细的一道皱纹。木寒夏拉着她的手,跟自己一起坐下来。
  “对不起。”木寒夏轻声说,“你遇到那些事,我也没有回来陪你。”
  何静的眼睛又湿了,说:“说什么呢,你一个人在国外有多难,难道我想象不出来吗?我就希望你一直在美帝国主义,好好过资本家的日子。我还准备存够钱,就去美国看你呢!”
  木寒夏把眼泪压下去,笑着问:“还挺有志气。”
  “当然啦。”何静笑着说,“我是你的好朋友,当然也不能太差啊。”
  ……
  一下午的时光,就这么在一杯开水,一张破沙发里度过。两人聊这六年间彼此的挂念,聊彼此的生活。但木寒夏比较少提到在国外的事,更多时候,是听何静讲这些年的遭遇。慢慢的,两个人的心也静了,好像即使六年未见,但彼此仍是当年在超市里一起扛货嬉笑的小姑娘模样。
  暮色一点点地降下来,屋内也暗了。何静没有开灯,她从家里翻出瓶喝了一半的白酒,跟木寒夏一人一杯,慢慢地抿着。这酒度数有点高,木寒夏喝得微醺,何静则闭着眼,靠在沙发上,笑了笑说:“阿夏,你知道吗?我特别羡慕你。你跟我不一样,跟我们大多数人也不一样。我们……大多数人,哪里有什么理想,有什么改变人生的机会?我……过着平庸的生活。在生活里挣扎,在生活里变老,忙忙碌碌,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活着。现在六年过去了,看到你在美国混得这么好,真好。我真替你高兴。”
  木寒夏静默不语,又喝了一口酒。
  何静又苦笑道:“可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我当年,像你一样,再努力一点,勤奋一点,是不是人生也会不同?虽然做不到像你那么精彩地活着,但至少,我也会走在不一样的路上。可是后来我想,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我做不到的。我根本做不到像你那么努力,那么不甘心。你无法忍受平庸的生活,你好像每一天……那句话怎么说的,你每一天都置之死地而后生地活着。可是我,可以忍受。我总是对自己说,算了吧,忍受吧。生活不就是这样,何必去受那个苦,何必去冒那个险,万一失败了呢。我现在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我想玩的时候,依然去玩。想偷懒,就偷懒。想着这个男人条件还行,还合适,万一以后遇到的条件更差呢。于是我就想这么凑合着过一辈子,也不赖嘛。可是……”她哭了出来:“我其实只是不愿意承认,我的生活一团糟。明明什么也没做错,我跟别人都一样。我只是不够拼命,但是我也安分守己,努力工作。但每当我问自己的时候,才会发现这三十年来我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什么。”
  木寒夏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抱住她说:“你说什么胡话,根本不是这样的。钱、地位,那些根本不是最重要的。阿静,你善良,正直,待人真诚。那才是最宝贵的,你比很多很多人都要好,比我在商场上见到的多少有钱人都要好。他们都比不上你,比不上!我最爱的人都曾经背弃过我,可是你没有。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何静愣了一下,沉默下来,闷了口酒说:“可是我已经不是那样的人了。我已经不再正直、善良、真诚。我会在店里用已经臭了的肉,看着客人吃下去。如果我不这么做,我连糊口都不行。我看到有人丢钱丢东西,会拼命地藏起来,给自己用;我看到小偷抢劫犯,只会躲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开口。我看到那些有钱人,看着那些好车,我会在心里诅咒他们也过得不好。阿夏,你看,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木寒夏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她突然觉得特别难受。
  她想,原来这就是岁月真正的面目。
  这就是岁月肆虐过的,我们生于平凡的微小人生。
  有的人留在原地,有的人已流浪远方。
  有的人拼命生活,有的人平庸度日。
  可是最终,我们都在失去。
  在失去中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1、本月还有2天,继续求月票哦,大家都看看,账户里说不定有月票呢。没有月票的也不用慌,别专门花钱去买,没有是正常的。噗。毕竟老墨自己账户里都没月票。2、为感谢大家的订阅和月票,老墨写了个小剧场《那些年我拒绝过的女人们》(这也是为林哥哥硬生生加戏的不得已手段之一啊。),发在书评区置顶了。大家记得去看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3、爱你们,明天见~
 
小剧场之那些年我拒绝过的女人们
 
  那些年,林莫臣拒绝过的女人,其实并不多。因为胆敢来爬风臣董事长的床的女人,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但旁观者孙志表示,她们每一个的战斗力都是很强的。
  当然,林董的毁灭性杀伤力更强。
  女人A——
  某集团高层独女,名校、貌美,不爱工作,就爱花天酒地。虽然比不上薛柠金贵温柔,但胜在性情火辣,身材也火辣。
  在某次合作中,一睹林莫臣芳容后,A小姐就恋恋不忘。频频出入风臣公司,想要制造与林莫臣独处机会。然并卵,见不到。孙志告知:“不好意思阿,A总,林总太忙了,人早就飞韩国了。”
  事实上,此刻林莫臣正在办公室里午休睡觉。
  然而A小姐百折不挠,居然也让她在各种商会、会议期间,频频出现在林莫臣面前。依然是然并卵,林莫臣永远只是淡淡地笑着点头:“A小姐。”她的话若多了,他直接礼貌躬身:“我还有事,失陪。”
  终于有一次,A小姐爆发了,在某个醉酒的夜晚,冲到林莫臣的别墅里,敲开他家的门,大声问:“林莫臣,我到底哪里不好?我长得美,身材好,有背景也有心,你为什么就不看一眼?”
  林莫臣当时穿着居家的灰色毛衣和长裤,站在玄关里。
  然后真的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从第一条起,就不成立。”他淡道,“这样就叫美?看来你是没见过真正美的。第二,肉太多。第三,你有背景有心,我为什么就得要?难道我缺背景,缺女人的心了?”
  他直接摔上门。
  A小姐:“……”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站在门口骂了一通, 才扬长而去。
  “林莫臣?你他吗别说大话,我不美?我丑?你见过真正美的?谁啊?”
  当时林莫臣坐在沙发里看书,她的话,竟也令他有一丝丝分神。
  他见过真正美的吗?
  见过的。
  鹅蛋小脸,如瀑长发。柔曼身姿,微凉的手,火热的心。
  如花笑靥,仿若就在眼前。
  没有更美的了。
  她在他怀里的哭,在他怀里的笑。那么短暂的一年,却是他今生见过最静谧最疯狂最滚烫的胜景。
  不是早就清楚了吗?他自嘲地对自己笑笑。
  除了她,不会有别人了。
  他拿起书,再度安详地看了起来。
  女人B——
  女人B很弱,非常地弱。弱到什么程度?纤纤身姿,弱柳扶风。在外人看来,亦是很纯真,很可爱的女孩子。平民家庭的孩子,但是努力又上进,谦逊又机灵。在被孙志招入总裁办担任秘书后,得到所有同事的喜爱和怜惜。
  但这女孩子犯了个错。
  在日日目睹林莫臣清冷英俊杀伐果断的模样后,她无可避免地,动了心。动的是真心。
  她极力掩饰,但也会对好朋友提及自己讳莫如深的心思。可是年轻的爱恋怎么藏得住,尤其她还爱脸红。很快,总裁办不少人都知道了,林莫臣的西装裤下,又拜倒了一位女性。关键这一次,还是个单纯的、不忍让人伤害的女孩子。
  连孙志都有点动摇了。毕竟,这个女孩跟总是缠着林莫臣那些大小姐不一样。她很真挚,付出一片真心对他。而且,这个她,还有点像,那个她……
  唯独林莫臣,最精明城府的林莫臣,仿佛对女孩B的爱意,视若不见。并且,工作上也渐渐与她没有任何直接接触。
  女孩哀伤又彷徨。
  女孩被辞退,是在公司的周年晚宴以后。那也是风臣上市的一年,年轻的董事长虽然一直在笑,可女孩觉得他竟是不开心的。他喝了不少酒,宴会后就一个人去了酒店花园。
  女孩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尾随而至。
  看到他坐在夜色下,一个人在抽烟。
  女孩靠近,说:“董事长,你不高兴吗?”
  林莫臣只说了一个字:“走。”
  女孩平生第一次如此倔强。她已经预感到,自己连看到他的机会,或许都将没有了。她用尽全身力气,扑过去抱紧了他的腰。可是“我爱你”三个字还没说出,手刚碰到他的腰,竟被他一脸寒霜地推开,推到在地上。
  他的眼中,没有半点怜惜之意。他明明对外人狠辣,对自己人却都很宽厚。为什么现在竟如此铁石心肠。
  “为什么?”她轻声问。
  “什么为什么?”他很平静地答,“当然是因为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你逾矩了,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女孩哭着走远。
  后来孙志问他:“你难道就一点不可怜她?怎么狠得下心啊?至少话说软一点啊!多可怜啊?”
  “有什么可怜的?”
  孙志:“……”
  林莫臣觉得很可笑。
  这就叫可怜?
  真正可怜,那个真正可怜的女人,此刻又在何方?
  他毕生的怜惜,都已用在她一个人身上。
  剩下的只有铁石心肠,不想让任何人碰了。
  ……
  不过,B事件也让孙志总结了经验,那就是风臣总裁办,从此只招男助理了。
  别人家只招男的,那绝壁是因为性别歧视。可是他们家……只因为总裁太风骚又太无情啊。
  (≥▽≤)??
  (小剧场完)
  
  第88章
  
  天黑了,风臣的顶层会议室里,却是灯火通明。
  水晶灯缀在头顶,光洁如镜的原木长桌旁,坐的人并不多。但都是风臣的核心高层,还有投资部门的顶尖分析团队。
  这两个月,股市依旧一路上扬。风臣已赚得满钵满仓。因此在这样的会议上,投资经理们总是面带一层红光的。
  地产、服装两块业务保持稳定。受电商冲击略有下滑,但依然是行业佼佼者。
  形势一片大好之时,但周知溯、孙志等人,坚持多次开这样的战略分析会。林莫臣列席。
  一排西装革履的男人中,林莫臣坐在首位,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低头沉思。
  “林董,周总,我们认为,这一轮股市,还有充分的上升空间。”积极派投资经理坚持道,“宏观经济数据利好,国家政策也在扶持,股民投资信心很足。即使存在根基不稳之处,但这些宏观面,至少能支撑大盘再往上走2000点。我们应该继续采取积极投资策略,到那个时候,再考虑调整。”
  “我不这么认为。”保守派反唇相讥,“实体经济的颓势,已不是一天两天。这样疯狂的一轮上涨行情,股民的信心和市场资金实力,并不足以支撑。我们来看技术面的数据……”
  保守派打开幻灯片,作出各种曲线图分析。然而积极派不甘示弱,同样也摆出技术分析数据。
  ……
  周知溯转头看向林莫臣:“林董,你怎么看?”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林莫臣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有点冷地笑了:“上升空间,还有。但股市资金流量、一些大盘股的大数据,都有异样。这一轮行情的确扑朔迷离,你们好好追踪这些数据,我要精确到每小时的报告。这样,或许能拼凑出一个隐藏的轮廓。投资策略建议调整为谨慎,适当收缩。”
  ……
  讨论完投资业务,便轮到实业。
  林莫臣看向孙志:“上次你们汇报的项目方案,筹备得如何?”
  孙志答:“线上部分已经初具雏形。下个星期可以看新网站的架子了。线下部分的资源,还在加紧整合。跟合作方都签了保密协议。”
  周知溯笑着说:“还不是因为董事长你给他们提了更高的要求?原本打算尝试今年先做5个亿的盘子,现在要他们做30亿。”
  林莫臣笑了笑,答:“电商,不做则已,做必做大做新,才有蛋糕可分。我现在支持你们做电商,也并非看到这块蛋糕越来越大,想要进去分一杯羹。我们手上的蛋糕,难道还不够多么?但是风臣的业务模式,必须更加符合现在互联网+的时代特点。况且居安思危,风臣也应该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了。
  网络,只不过是提供了一条更短的途径,让我们将客户的需求和我们的优势能力,更好的结合。但越是网络化,风臣越要提供更准确贴合客户需求的高品质商品,并且商业模式必须创新。而不是模仿先行者,现在还去做简单的买卖平台,靠拼价格去圈地。商场上,第二个模仿者或许还有活路,第三个模仿者,就是蠢货了。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日益泛滥的电商市场里,杀出一条血路。并且是旁人无法复制的血路。”
  ……
  会议结束了,众人散去。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林莫臣回到房间里,打开窗前的落地灯,抬眸望去,却见她家的窗户,始终暗着。
  ——
  时间还不算太晚,楼下路边,还有广场舞的音乐声传上来。外面的各种灯光,透过模糊的玻璃,映在房间里。
  何静喝得有点多,歪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木寒夏给她盖上毛毯。她今天也喝多了,头很沉,心里一直难受着,脑子也不太清醒。
  但她始终记得自己要做的一件事。
  她走进里屋,带****,不让何静听见。然后拨了陆樟的电话。
  此时此刻,北京的郊区水库旁,虽有冷风阵阵,但胜在星光灿烂,篝火温暖。陆樟和几个狐朋狗友,正靠在火堆旁的帐篷上,几个带来的女孩子,正欢声笑语在烧烤食物。
  有几个人在打牌,但是陆樟今天没去。他双臂枕在脑后,望着星空,在发呆。
  一个女孩子,拿着几串吃的,走过来,推他一把:“喂,小陆,你怎么不去吃啊?”
  “没饿。”他淡道。
  女孩笑着在他身旁蹲下:“你上次说不是要教我钓鱼吗?我们去夜钓怎么样?我还有点害怕呢。”
  陆樟看她一眼:“我今天不想去,你找别人教呗。”
  女孩愣了一下,起身走了。
  旁边的一个兄弟瞧见了这一幕,狭促低笑:“哎呦,小陆,你上回不是说这姑娘挺可爱的嘛?今天咱们专程把她也带来了,你给人家什么冷脸啊?”
  陆樟嗤笑一声说:“跟蚊子似的跟着,没劲。”
  兄弟哈哈大笑:“那还不是因为你是块香肉!”
  就在这时,陆樟口袋里手机响了。他摸出来一看,笑了,懒洋洋地接起:“喂?想我啦?”
  木寒夏坐在幽暗的房间里,揉了揉眉心,说:“没想。想你干什么?自虐吗?陆樟,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陆樟觉得,她今天讲话的语气,有点不一样。比平日更爽利,但又带着几分娇嗔似的。他也没深想原因,就觉得心里挺受用,笑眯眯地答:“什么事儿?说吧。”
  木寒夏:“我想安排个人,做我的助理。是我以前的朋友,现在境况不太好,我想帮她一把。可以吗?”
  就这事儿?
  陆樟满不在乎地答:“行啊,随便你。多大点事儿。”
  木寒夏却是心头一松,笑道:“陆樟,谢谢你。”
  陆樟无声笑了,刚想再说几句,结果“嘟嘟——”声传来,她已挂了电话。
  陆樟看了看手机,丢到一旁。想了想她最后含笑的语气,自个儿又笑了。
  旁边那兄弟看见了,问:“谁的电话啊?”
  陆樟答:“还有谁,我爸给我找那个师父呗。三天两头她就得给我打电话请示,嘿……”
  “就是你之前提起的那个老女人?”
  “嗯。”
  兄弟却伸手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小陆啊,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被那老女人,迷得五道六道的呢?悠着点啊。”
  陆樟一开始还在笑,后来沉默下来。
  ——
  沙发上的何静呻吟一声:“水……”
  木寒夏自己都晕晕乎乎的,但还是倒了杯水,喂给她。两个女人倒在沙发上。何静并未完全醉倒,喝了酒后,又清醒了一些,睁开眼,目光发散地望着天花板。
  “阿静,跟我去北京吧。”木寒夏说。
  何静一怔。
  木寒夏将她的手一握,笑了:“我刚才跟公司的小老板说了,你去跟着我干。那家公司不错,老板不错,待遇也不错。他们给我安排的是两居室,你过去了跟我住在一起。”
  何静:“不,可是……”
  “不什么不?”木寒夏捶她一下,“你不是说,也想过要走不一样的路吗?曾经有人,改变了我的人生,把我从营业员的生活,带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他的世界里。更好的世界里。现在我有能力了,我改变不了更多的人的际遇,但是我可以带你去。重新开始,阿静,明天开始,就当你的人生翻盘重新开始。相信我,相信我们两个人可以的,好吗?”
  何静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可她的内心,更加震动无声。她忽的抱住木寒夏,说:“对不起,阿夏。”
  木寒夏失笑:“你有什么对不起的?”
  “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我知道这样很拖累……”
  “什么话,你才多重个?根本连我一根手指都拖不动好么?”
  何静又哭又笑。
  两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不喝酒了,慢慢喝水,发呆。木寒夏说:“我今天见到孟刚了。”
  “孟刚?”何静说,“我从乐雅辞职后,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那个混蛋,他怎么样?”
  木寒夏注视着一室迷离的光,答:“不好不坏吧。他这几年是不是遭受过什么挫折了?”
  何静抬手捂住还在发疼的额头说:“嗯……我听还在乐雅的朋友说过,他前几年好像被人整过。好像是得罪过北京来的大开发商,不过都是传言而已。后来他就没做店总了。”
  木寒夏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轻轻跳了一下。曾经孟刚对她的那些暧昧和强迫,还有那一晚,温暖的男式西装,安静的轿车,蜿蜒的通往贫民窟的路,仿佛浮光掠影般闪过脑海里。
  “北京来的开发商?”她问。
  何静“唔”了一声说:“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好像听说后来孟刚给人下了跪,还是当着很多人的面。所以才传得那么开。活该!”
  木寒夏抬起头,看着窗玻璃上模糊的光,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何静:“时间不早了,去床上睡吗?”
  何静摇摇头,撑着墙站起来:“我在店里忙了大半天,臭死了,去冲个澡再睡。你先去睡吧。”
  木寒夏看她情况还好,盯着她进了洗手间,这才起身进房,脱衣服躺进了被子里。
  她的酒量本就不如何静,此刻后劲上来,意识很快有些不清。可脑子里某一块地方,似乎又格外执拗地清醒着。她的脑海里一直浮现林莫臣的样子,许是酒精的作用,她想着何静刚才的话,孟刚给那人下跪才被饶过,她就觉得特别难受,胸口滞涩难受。
  她擦着眼泪。
  她想,前几天才对张梓说过,她感觉到的只有痛,没有甜。
  可现在,心里怎么涌起了一丝阵痛后的甜意呢?
  她拿出手机,想翻到他的号码。可是她醉了,总是找不到。正恍惚间,似乎听到哪里传来手机铃响的声音。她习惯性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
  “喂……”
  “喂。”低沉的,熟悉的嗓音传来。木寒夏的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可又笑了:“林莫臣……”
  电话那头的林莫臣沉默了一秒钟。
  “你哭了?”他问。
  “当然不是。”她答,“我在笑。”
  林莫臣嗓音更沉:“你喝酒了?”
  “嗯。”她的嗓音突然沉静下来,“林莫臣,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声音似乎变得格外温柔。
  “孟刚的事……你做的?”
  林莫臣沉默了一下,答:“他运气不好,惹上的是我。”
  他的语气很平淡,木寒夏却只觉得心底那股酸酸胀胀的感觉又在往外冒,几乎要让她陷进去。
  “谢谢你。”她说,“林莫臣,晚安,明天见。记得坚持跑步。”
  “好。”林莫臣答,“那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江城,何静家里。”
  “具体地址?”
  ……
  天边,月亮已经高高悬挂着。林莫臣放下手机,只静默了几秒钟,拿起外套,就走出房间。
  下楼时,电梯里遇到正准备回家的孙志。孙志看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林董,你去哪儿啊?”
  “江城。”
  孙志低头看了眼手表,吃惊:“这么晚?估计赶不上末班机了。”
  “开车过去。”
  “出什么事了?”孙志关切地问。
  林莫臣静默片刻,忽然笑了:“天大的事。过去跑步。”
 
  第89章
  
  生物钟的力量是强大的。第二天一早,木寒夏还是像平时那样,早早醒来。闭上眼想再睡一会儿,也睡不着,干脆起来。
  声音惊动了何静,她迷迷糊糊地问:“几点啊?你就起来了。”
  木寒夏微笑答:“习惯了,这个点不出去,就不舒服。我去走几个圈。”
  何静:“嗯。”过了一会儿又笑道:“你看,我就没有你有毅力,我可起不来。”
  木寒夏笑着拍拍她的头,以示安抚。
  下了楼,天刚亮,路上的行人很少。木寒夏正准备过马路,抬起头,却瞥见楼下就停了辆黑色卡宴。她习惯性地瞄了眼车牌,以为自己眼花了。但定睛一看,的的确确就是。
  木寒夏愣在原地。
  昨晚喝酒后的记忆,她隐隐约约记得大概。现在大致也有了猜想,他为什么能找到这里来。
  心中,是种说不出的感觉。懊恼、震动、歉疚……她慢慢走到车旁,心跳竟然在这一刻加速。
  然而窗户全关着,车子也熄了火。深色玻璃之后,他趴在方向盘上,枕着双手,一动没动。黑色大衣里,只露出毛衣领子。三十几岁的高大男人,竟然就这么窝在车里睡着了。
  木寒夏站在车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周围安静又温暖的阳光和街道。她发了好一阵子的呆,然后低下头,在车旁的路边,找了快干净的空地,直接坐了下来。
  就这么坐着,不去管周围行人的目光。她抬起头,看着这渐渐苏醒的城市。阳光照在身上,越来越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可不知怎么,竟有了一丝想笑的心情。
  那人走到她身后。
  “跑多少了?”他问。非常自然的语气,仿佛他并不是一夜奔袭近千公里,来与她相遇。仿佛这里还是她家楼下。
  木寒夏面不改色地答:“刚跑完,回来就看到你的车了。”转头看一眼他的大衣皮鞋:“你穿成这个样子,怎么跑?”
  她的眉梢眼角里有非常隐约的笑意,但是林莫臣捕捉到了。那因笑意而更显灵动聪颖的眉目,竟与他记忆中的模样毫无二致。尽管记忆其实因为太多次的重复描画,反而变得模糊。可在重见这笑靥的一刹那,他已清晰感觉到心脏被牵动的阵阵甘甜和痛楚。沉敛如他,此刻竟也需要几分毅力去克制,才没有把她强行拥入怀中。
  他终于只是笑了笑:“既然不跑步了,去吃早饭?”顿了顿说:“我饿了。”
  木寒夏站起来,说:“我带你去吧。你以前在江城呆的时间也不长,对这边的早点不熟。”
  林莫臣答:“好。”
  街头行人渐多,两人并肩而行。木寒夏知道他并不喜欢热干面、牛肉粉这些重口味的早点,便带着他走街串巷,寻了家有豆腐脑和清汤面的早点店,走了进去。
  林莫臣一直注视着她。自她回来以后,他看到的,大多是她冷若冰霜的样子。心中说不刺痛,那是假的。但此刻,她一身休闲装,双手插在裤兜里。脚步轻快,看着街道两旁寻找着。偶尔眉宇间还会染上笑意。她看起来更像一个自由而洒脱的独行女人。或许,这才是她这些年真实的模样?
  她站在柜台前,在叮嘱店主如何下他的清汤面。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就垂在身侧。林莫臣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去握她的手。她却恰好在这时抬起手,去拿筷子,侧脸十分平静。一时林莫臣竟也看不出,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闪躲。
  两人在小桌旁坐下,早点端了上来。两个人吃东西时话都不多,很快吃完了。木寒夏说:“我上午还要去个地方。”
  林莫臣答:“好,走吧。”
  木寒夏没说什么,也没有拒绝他的同行。两人一起走出小店,上了他的车。不多久,又开到了昨天木寒夏来过的那个小公园。
  今天天空非常蓝,阳光清透。他们沿着公园里的小路,不急不缓地走,到了一片空旷的草地上。木寒夏估计了一下位置,正是这里。她的家。
  她停步,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爸爸,妈妈。
  愿你们在天堂,一切安好。
  愿我爱的那些人,顺遂平安吧。
  ……
  周围很静,闭上眼的世界,黑暗而有隐约的光。
  就在这瞬间停滞的世界里,有一双手,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她能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而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Summer,这只是朋友的一个拥抱。”
  木寒夏没动,她睁开眼,说:“哦,好。”
  两人静静相拥而立。他再度开口:“其实这块地……”木寒夏侧头看着他。他自己却慢慢笑了:“曾经想过买下,原封不动放着。但实在是买不到,因为牵扯市政整体规划,不让我阻碍城市建设发展。”
  木寒夏也笑了,把头转到一边去,说:“谢谢。”
  他没说话,搂着她的双手,却慢慢收紧,令她的身体完全贴在自己怀里。然后低下头,开始轻轻地蹭她的脸。木寒夏竟然久违地感觉到心跳加快,脸也阵阵发烫。这时恰好前方走来几个游人,木寒夏于是推开了他。
  草地旁,有几张长椅。两人坐了下来。阳光特别安静地照在两人身上,周围四处折射着阳光,似乎都是亮晃晃的。那几个人停留了一会儿,就走远了。这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木寒夏坐得笔直,一直看着前方。林莫臣也坐得很直,一只胳膊搭在她身后的扶手上,一只手放在自己腿上。
  “你开车过来的?”她问。
  “嗯。”
  “累吗?”她侧头看着他。
  他也盯着她,笑了一下说:“是挺累。很久没有通宵过了。”
  那是,他是风臣董事长。再大的事,估计都不会让他熬夜辛苦处理。木寒夏微笑着说:“你应该注意作息,加强锻炼。”
  他轻声答:“好。”
  
  第90章
  
  木寒夏侧过头去,不再看他。然后很快,她面前的阳光被挡住了。
  他的脸俯过来,找到她的唇,轻轻吻着。他的嘴唇有点干,木寒夏想也许是熬夜的缘故。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面目。一开始,他只是用唇,触碰摩擦着她。然后慢慢地吻了进去。他的手,也缓缓扶住她的脑后,另一只手,则握住她的手。
  两人的脸,也静静贴在一起。这么安静,这么温柔的一个吻。可是在炫目的阳光下,木寒夏却清晰感觉到,当他的舌纠缠上来的一刹那,那触电的感觉,便从舌头上轰然炸开,一直痛击到她的肺腑心脏里。他吻得那么轻,他的手指无声插入她的黑发里,明明已经多年不见,他却好像已经这么吻过她千百遍。而她亦然。
  那是灵魂被触动的感觉。她知道。无数人从她身边经过,却唯有他方可这样触动她。
  那是死去的爱情复苏的滋味。她知道。
  其实它从来没有真正死去。它一直下沉,下沉,沉到连她也够不到寂静深谷里。
  她都知道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吻着她,像吻着唯一心爱的人那样?
  木寒夏的泪水慢慢掉下来,他察觉了,抬手拭去。然后将她拥得更近,轻声说:“寒夏,对不起。”
  木寒夏说:“没有对不起,都过去了。”
  他用脸一直蹭着她,温柔、强势又亲昵。
  “所以……是肯回头看我了?”他问。
  木寒夏深吸一口气,将他轻轻推开一点,说:“林莫臣,不是回头,无法回头。我想,是重新尝试。我现在已经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但是我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给你。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我们,是否真的适合再在一起。我们对彼此而言,是熟悉的,可也都是陌生的。过去这些年,我真的把你这个人彻底放下了。现在,我们即使真的尝试,也不一定能成功。所以,你确定要这样?你真的愿意?”
  林莫臣静默了一会儿,笑了:“你问一个溺水的人,要不要最后一根稻草。你说他愿不愿意?半夜做梦,他只怕都要笑醒。”
  木寒夏的心头倏地一疼。沉默片刻,她抬起头,在他的侧脸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四目凝视,他慢慢笑了。那深邃而清朗的眉眼间,笑意竟然刹那极深。他转过头去,不再与她对视。却拿起她的一只手,隔着毛衣,按在自己左胸上。
  木寒夏起初不懂,可掌下传来温热,还有不太平稳的心跳声。
  是他的心跳,竟然在这一刹那加速了。
  “你让我摸什么?”木寒夏装傻说,“我感觉不到。”
  过了一会儿,她却也低头笑了。
  ——
  回到何静家,木寒夏把自己的行李简单收拾好。何静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车和人,迟疑地问:“那是林莫臣吧,你们……”
  木寒夏笑了一下答:“阿静,这些天发生了一些事。我们……还不算正式在一起,但是打算尝试重新开始。”
  何静很意外,但是她安静了一会儿,握住木寒夏的手,笑了:“阿夏,别的我不多说了。这么多年了,你其实也就他一个。你心里想什么,其实我都清楚。那就把握眼前人,好好过下去。我为你感到高兴。”
  木寒夏答:“谢谢你阿静。其实,你昨晚说,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样子。我何尝不是?你说你心里怨着很多人,其实我……这些年,也在怨他。很多时候,不开心的时候,难受的时候,熬不下去的时候,我总是想,怪他,都怪他。
  如果当初他没有招惹我,如果他肯停在好朋友的位置上。如果我不曾经见过他这样一个男人,如果我没有被他爱过,我现在说不定早就很幸福了。不管有钱没钱,我都会在后来,遇到还算合适的人,然后自己感觉幸福地过一辈子。
  可是不是这样。我遇上他了。之后再遇到很多人,我也爱不上别人了。我想,就这样吧。一个人过一辈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这些年,不管学业、事业有多顺利,不管我感觉自己有多沉稳成熟,可总是觉得,生命里少了什么。不,是少了很多。”
  何静安安静静地听着。木寒夏继续说道:“你昨天说,羡慕我曾经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活着。可其实很多时候,我也做不到那样了。在爱情这件事上,要安全、不再受伤,还是冒险去求唯一的圆满,这些年,我一直,让自己选择前者。我傻不傻?但是我真的是,不敢。”她握着何静的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希望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让我失望了。原来我们真的……都困在七年前的事里。但是我想……现在的他,应该不会再让我失望了。”
  ——
  何静把木寒夏送下楼。林莫臣走上来,接过行李。何静说:“喂,林莫臣,好好把握机会,否则别想成为她的男朋友。”
  林莫臣笑答:“当然。必须。”
  何静笑了,木寒夏对她说:“我先回去了,你这边整理好,尽快过来。”何静说:“好。”两人又抱了一下,才分别。
  木寒夏坐上林莫臣的车,直赴机场。她问:“你跟我一起坐飞机回去,那车怎么办?”
  林莫臣答:“让分公司的人送回来。”
  上飞机后,木寒夏才发现座位已被升成了头等舱,跟他在一起。
  她昨晚到底喝了酒,坐下没多久就开始犯困,刚想拿出眼罩戴上,手却被他握住了。她侧头看他一眼,他一脸平静坦然。
  木寒夏把手抽回来:“林莫臣,我现在还不是你的女朋友。只是尝试开始相处。”
  林莫臣看着她。终于能够这么近这么安静的凝视,竟觉得她比六年前还要白皙清丽几分。只是乌黑的眉目间,有浅淡的、自信的神采,这几句话她说得波澜不惊,居然带着几分从前没有的倨傲,可又像是成熟男女间欲拒还迎的挑衅。
  林莫臣的心头就这么怦然一动,面上却慢慢笑了,淡道:“没关系,庄家肯打开我的跌停板就好。我慢慢涨,慢慢追。”
  木寒夏戴上眼罩,也笑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来,轻轻掀开眼罩,首先看到的是,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不知何时,还是被身旁的男人给牢牢握住。她没有动,抬眸看着他。他昨晚毕竟通宵了,此刻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眉目舒展。
  木寒夏静静看着他,看着他宽平的额头,笔直的鼻梁,还有微高削瘦的颧骨,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却又似乎改变了许多。一时间,她竟觉得移不开目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头,看着机舱外一层层堆叠缠绕的云。
  这些年,她去过很多地方。南美去过,埃及去过,北欧去过。
  哥伦比亚大学去过。那个叫林莫臣的人,在美国从小生活过的地方,她都去过。
  每一段航班,都是一个人。
  可原来人身在孤独中时,并不会真的感觉到孤独。
  只是此刻,他终于作伴的这段行程。
  她才察觉,那个不断独自旅行的木寒夏,在寻找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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