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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均益看世界》 作者:水均益

第11章 2013伊战十年回访(1)

  伊拉克战争已经成为历史,但这场战争给这个国家带来的伤害,十年后仍在延续。巨大的变革所改变的,不仅仅是国家发展的轨迹,甚至会毁掉这个民族的内在品性和精神状态,使这个民族偏离方向。

  重返伊拉克后,我仿佛又回到十年前的战乱岁月,只是,如今所面对的不是美军的导弹,而是恐怖分子的炸弹。

  战争,并不是可以“重启”的游戏。

  和平,才是最重要的。

  1.十年重返揭秘伊战

  十年之后重返伊拉克,返回我战斗过、依恋过、痛恨过,又梦萦魂牵的那个地方,这个决定不是我做的,而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2012年底,一位朋友告诉我,从报纸上看到我又要去伊拉克的消息。我大吃一惊,查询消息来源,原来是中央电视台新闻中心副主任梁建增在接受采访时,谈到台里2013年重大新闻题材报道计划,其中有一项就是,在伊拉克战争十周年之际,台里准备派报道组,让曾经参加2003年战地报道的水均益重返伊拉克,回访那片伤痕累累的土地。

  我有些百感交集。从1998年到2003年,5次进出伊拉克,每次都是我主动请缨,找领导要求临时组建报道组,要求特批经费,要求外交部门支持,哭着喊着要去。而这一次,我却是“被通知”前往。一时间,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这十年来,中央电视台发生了很大变化,人力、技术和设备都有了很大提升,新闻环境也有了很大进步。我们这个经济高速发展的大国,心理承受能力也在逐渐增强,新闻环境更为开放和宽松,对国际事件的关注和参与程度也在逐渐提高。

  如今,中央电视台在世界各地建了七八十个记者站,当世界各地发生重大事件,无论是东南亚海啸、日本地震,还是利比亚战争、叙利亚战乱,央视都有了自己的记者在当地,或者就近赶到事发地点。重大事件,记者不到一线怎么行?如今看来,这已是理所当然的想法,但是倒回去十几年,却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在电视里看到年轻的同事,活跃在世界各地的新闻第一线,我往往会由衷羡慕,甚至偶尔也会有些失落,再不会出现一群记者对新闻理想舍生忘死的追求,与国家政治外交方面的宏观考虑发生冲突;也不会再有一个追求完美的记者,对一段未能如愿完成的报道,多年耿耿于怀……

  在种种复杂的情绪中,我反复思量着,重返伊拉克,去,还是不去?但在2013年年初,当新闻中心副主任盖晨光正式征求我的意见时,我却几乎是本能地回复:“去!”是的,我还是想去,无论是情结还是纠结,我都得亲自去解开。

  伊拉克战争十周年报道,是孙玉胜副台长定的选题,盖晨光副主任牵头,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我也寄予厚望,希望能做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我向盖主任提议,此去伊拉克,再不用那种单兵作战小作坊式的做法,而是在新闻中心调集精兵强将,组成一个联合作战团队,按一场新闻战役的模式来操作。至于领队,这次我就不做了,我希望以一个记者的身份重返伊拉克,一心一意做采访、出镜、策划节目,把带队的任务交给更有活力和能力的年轻人。

  盖主任采纳了我的建议,确定了国际新闻部副主任潘林华做领队,又从其他部门抽调了一些优秀同事,组建了一支报道组。随后,我们紧锣密鼓地开了几次策划会,最终确定,此行任务是去伊拉克揭秘战争,做五集专题纪录片《伊战十年》。

  虽然战争已经过去十年,但今天的伊拉克,却比战时更加动荡和危险。

  2003年的战争,敌我双方界限明显,我们开玩笑说:那时根本不用担心美国人的导弹打不准,99%的导弹都非常准确,他们的袭击目标,绝大多数集中在萨达姆的党政军等主要目标,对平民和记者的袭击,还是尽可能避免。

  而今日的伊拉克,却处在一个半失控的状态,教派冲突、恐怖袭击、自杀式爆炸、路边炸弹层出不穷。站在巴格达某个路口,都不能确定那一刻是否安全,更不用说要去摩苏尔、提克里特这些充斥着极端情绪的地方了。

  伊拉克战争之后,胜利了的美国人,希望看到的是鲜花掌声和热烈欢迎,以及一个推翻了独裁统治后,全新的中东民主国家样本,但事与愿违。

  战后的伊拉克,只在萨达姆铜像被推倒的短暂亢奋中,发生了一些变化。不到两年,伊拉克就陷入了无边混乱之中。先是基地组织不断发动恐怖袭击,接着萨德尔民兵武装的反美斗争,还加上教派冲突造成大规模流血事件。据统计,仅仅在巴格达市,每年就有一千多人死于各种各样的爆炸和恐怖袭击。

  当我与阿布重逢后,问他什么地方安全、什么地方危险时,阿布无可奈何地说:“水,今天的伊拉克没有安全的地方,我只能告诉你,哪个地方会好一些,哪个地方会糟一些。”

  探访萨达姆被活捉之谜,是我们此次回访中非常重要的一集。抵达伊拉克之后,我们最先考虑的就是如何拍摄制作这一集节目。而去不去萨达姆被活捉的提克里特,让我们十分犹豫。

  那是个十分危险的城市,逊尼派极端势力最集中的地方,老百姓群情激奋,正忙着示威游行,跟马利基政府抗争,时常会有恐怖袭击,不时有外国人在那里遇到麻烦甚至丢了性命。

  逊尼派和什叶派虽然都是穆斯林,但是教派有分歧,彼此有长达千年的恩恩怨怨。逊尼派在伊拉克其实是少数,只占人口的30%,但在萨达姆时期,少数的逊尼派统治了大多数的什叶派,出身逊尼派的萨达姆,对什叶派实行高压统治,还发生过屠杀什叶派教徒的惨案。如今的伊拉克政府,却是以总理马利基为首的什叶派当政。

  战后大量的什叶派上台,对以萨达姆及其统治集团为代表的逊尼派,施行了严厉的清算。这种行为也伤及了一些无辜,触动了广大逊尼派老百姓的根本利益,很多逊尼派的人找不到工作,生存成了大问题。两个教派之间的敌视和对立越来越极端,经常爆发冲突。近几年,伊拉克隔三岔五地出现各种恐怖袭击事件,一大半是逊尼派的极端武装组织实施的。

  提克里特是萨达姆的老家,在这里,萨达姆被视为反对现政府的精神符号,去采访萨达姆被活捉之谜,无疑是十分凶险的。我们雇的两个伊拉克司机是什叶派穆斯林,一听到提克里特这个地名就说:“NO!NO!NO!很危险!”但阿布却认为去提克里特没事儿,他信心满满地安慰我:“有我陪着你,不会有问题的。”

  阿布是逊尼派,他家是一个很大的部落,在提克里特有很多亲戚。他说,提克里特的大长老是他的老朋友,“如果你们觉得住旅馆不安全,就住到长老家,他们都有大庄园,会好好招待你们。”

  我一想,这也许是最安全的办法。在中东的很多阿拉伯国家,部落长老的能量不可轻视,有时比政府还管用。拉登当年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藏身时,也是依靠长老们的帮助。所以,我说服领队潘林华就按这个法子,到了提克里特先去看旅馆,若觉得不安全,就投奔长老家。

  2.萨达姆老家遇险记

  从巴格达到提克里特只有180多公里,我们却走得特别慢,因为一路上经历了40多个大型检查站,小检查站更是不胜枚举。每个检查站都是重兵把守,有的需要出示证件和采访手续,有的需要打开后备箱或拿探测器检查。在检查的过程中,旁边就是重型装甲车或坦克,远处的炮楼还有士兵端着机枪,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

  好不容易抵达了提克里特,与伊拉克向导碰头后,他带领我们开往萨达姆的墓地所在地。萨达姆被绞死之后,按穆斯林的规矩,是要入土为安的,伊拉克当局出于尊重他族人的考虑,把他埋葬在出生地提克里特奥贾村。

  到了奥贾村,我们被领到一个三岔路口,正对着路口有个会议厅模样的建筑,外面是一个大院。向导告诉我们,萨达姆的墓地就在这院子里,他的两个儿子库赛和乌代,还有一些嫡系亲信,有的在战斗中被打死,有的被活捉后执行了死刑,都被埋葬在这里。

  这个院子已经被封锁了,外面是高高的铁栅栏门,还设了水泥墩,挡着不让车进去。据说萨达姆刚下葬时,这里还是开放的,当地人隔三岔五地来祭奠他,还有学校组织学生来这里瞻仰他们的前领导人。

  后来,随着教派冲突越来越激烈,两派之间流血事件不断,伊拉克政府试图将萨达姆的墓迁走,清除是非之地的祸根,可是当地政府和长老坚决反对。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达成了一个妥协:中央政府不搬迁墓地,但是封闭起来,不开放,当地政府也要保持这个地带的清净和安全。

  向导帮我们联系了一个退役军官接受采访,他对这个村庄很了解,可以介绍一下情况。等待采访对象的过程中,摄像冀惠彦和荣欣已经扛着机器,准备去拍摄。

  冀惠彦搬了个小梯子,站上去,隔着铁栅栏门往里拍。这时,那个退役军官来了,我站在门口采访他,荣欣的摄像机对着我们拍摄。

  采访进行到一半,突然,一辆大型皮卡警车呼啸着开过来,停在我们面前。两个一脸严肃的警察跳下来,用阿拉伯语对我们的伊拉克联络人说:“谁让你们在这儿拍摄的,你们从哪来的?”并且示意我们立刻停止拍摄,要检查护照和采访证。

  警察检查了一番,结论是不允许采访拍摄,而且我们未经许可,“摊上大事了”,得跟他们走一趟。我们的翻译和向导等几个伊拉克人都吓得浑身发抖,伊拉克的警察局进去之后就吃不了兜着走。警察收了我们的护照,让我们开车跟着他们。我让阿布赶紧想办法,但阿布看上去很放松,似乎心中有数。

  警车拐了好几个弯,停到了警察局门前。警察要求我们把车靠边停,人不能下来,只让伊拉克翻译跟他们交涉。

  就在我们茫然无措的时候,只见一辆白色的越野吉普车从远处疾驰而来,那刺耳尖锐的啸叫声,就像F1赛场上赛车拐弯时轮胎发出的声音。那辆车径直开过来,忽然一个急刹车,停在警察面前。

  车门刚打开,就传来一大通音调极高的阿拉伯语,叽里呱啦地冲着扣押我们的警察咆哮。司机是一个30多岁的阿拉伯人,留着络腮胡须,头戴阿拉伯头巾,身穿白色长袍,戴着美国飞行员标志式的墨镜。只见那白袍男子表情愤怒,话语激烈,音调很高,以我的阿语水平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是在骂人。

  那两个刚刚还趾高气扬的警察,一见这白袍男子就一脸笑容,弯下腰频频点头,任凭他数落了五六分钟。最后,白袍男子从警察手里夺回了我们的护照和证件,铿锵有力地说了句:“亚拉!”这句我倒是听清了,就是阿拉伯语“滚吧!”

  说罢,那白袍男子一转身,和阿布行了一个阿拉伯男性间最亲密的贴面礼。我们惊魂未定地上了车。阿布解释说,白袍男子的父亲是提克里特一位威望十足的长老,我们被拉去警察局的路上,阿布给这位长老打了一个电话求援,长老就派儿子来摆平这件事。

  我们赶紧对长老之子表示感谢,他义愤填膺地说:“这帮人太不像话了!你们是中国的朋友,是我朋友阿布的朋友,到这儿来就是我们的客人,哪有这么对待客人的?到那里去采访拍一拍有什么不行?萨达姆是我们的领导人,让中国朋友了解一下我们领导人的现状,有什么不行?”我们见他那么激动,也好言好语地附和着,一路交谈,到了长老的庄园。

  长老是位年逾六旬的老者,身形消瘦,一脸威严,身着长袍,手拿念珠,老远看见我们就说:“哎呀呀!朋友们,欢迎欢迎!都进来吧!”将我们报道组全部请到大会客厅。

  厅里铺着厚厚的地毯,长老盘腿坐在沙发上,旁边有一个阿拉伯式古色古香的壁炉,沙发后面是一面旗帜,应该是他这个部族的标志。厅两边还有两排很长的沙发,坐着几位老者,可能也是分部落的几个长老,整个场面有一种隆重的威严感。

  我先代表报道组感谢了长老,随即向他表达了我们来这里采访的意图,并且询问他对于战争的看法。长老说:“这场战争怎么打起来的,其实我们不用讨论。但所有的外国朋友都应该到今天的伊拉克,来看看我们的生活,看看是比萨达姆时期更好了,还是更糟糕了。答案很明显,我们现在生活得更惨了。”他举了很多例子,比如物价飞涨、经常停电等,还说他的部族2000人中有很多年轻人失业,逊尼派受到排挤和歧视。

  这位长老是我在伊拉克见到最斯文的长老,虽然他对伊拉克战争造成的结果非常不满意,但也没有表达太多极端的观点。聊了一阵之后,我们赶着继续去采访,长老又派出他威武的儿子,开着那辆很狂野的吉普,把我们护送到下一站。

  下一站是在提克里特最大的清真寺,采访几位部族的领导,谈谈萨达姆流亡时的故事。这个故事有许多版本,众说纷纭。

  美军的说法是,他们根据情报,在一个叫纳米克的伊拉克人的院子里,发现了一个地洞,在地洞里把萨达姆活捉了。当时萨达姆惊恐万状,高喊:“别杀我别杀我,我是伊拉克总统!”这个镜头早已公之于众,大家都很熟悉了。

  但后来有人质疑,说萨达姆其实几个月前早已在另一个地方被抓捕,他进行反抗,被美军开枪打伤,失去知觉后被抓。美军为了宣传需求,把萨达姆抓到事先设计好的地洞里,在全世界电视机前好好地羞辱他一番。

  我们此次揭秘,其中一个任务就是要了解这段故事的真相。那天正好有一个清真寺的活动,我们有机会见到几位长老,他们有的是萨达姆的亲戚,有的认识萨达姆的保镖,有的认识传说中藏过萨达姆的纳米克,他们一定能告诉我们一些精彩的故事。

  我们抵达清真寺时,那里已经严阵以待,像是记者招待会一样,在寺门口摆了一排塑料的简易扶手椅,准备在那儿接受我们的采访。我赶紧跟联络人说:“这样不太好,太正式了,能不能找个房间,我们坐下来聊一聊。”

  于是,采访场地换到一个小会议室,我们坐在中间,周围坐了一圈当地人,有穿着红色阿拉伯大袍、头上绑着象征身份的黑绳子的长者,还有一些穿着西装的年轻人。这时,又冲进来几个拿着简易摄像机的小伙子,说是当地电视台的,要求在我们采访时录像。

  我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场面像是带有强烈政治诉愿的集会。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老坐着,墙上有巨大的图案,上面有伊拉克地图,还有一些宗教的象征标志,这已经足够有压迫感了,突然又有人来录像,还要结束之后采访我。我紧张地问他们要采访什么,他们说,谈一下伊拉克现在的形势。我说,我是一个记者,这也是我关心的问题,但我个人无法就此发表观点。

  我马上把阿布和伊拉克向导叫来,让他们帮我推掉这个采访。身为记者的第六感,让我的不安情绪变得非常强烈,整个房间都有种躁动的气氛。那十几个人很快地说着阿拉伯语,虽然我听不懂,但能从语音语调中感受到一种非常激昂,甚至极端的情绪,这样的场面根本无法做电视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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