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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 作者:龙平平

第51章 在东北“点了一把火”(3)

  陈烈民取出一块黑色方巾说,可不可以请邓副主席亲自为仓库保管员蒙上眼睛?邓小平说可以啊,于是就动手折叠黑色方巾,蒙上了姑娘头部,细细扎紧。

  邓小平说,没有勒痛你吧,姑娘?

  小何连声说没有、没有,邓小平又说现在看不见了吧,小何说看不见了。任燕自告奋勇说去检查一下,在小何头部四周查看了下以后证实说,真的看不见了,绑得很好。

  陈烈民接着就把一册厚厚的仓储物品单递到邓小平手中,对邓小平说,您可以翻到任何一页,点任何物品。

  随着邓小平的翻动页码和用手指点,陈烈民高声喊,十公斤外包装光明牌浅灰色聚氨酯漆一桶!扁嘴钢丝钳一把!手提式灭火器一只!

  只见蒙眼姑娘敏捷如猴,在各式储品架前闪电般穿梭,甚至还攀援一架短梯爬上爬下,只一会儿工夫,便把邓小平用手指点过的三件储藏品全部取到了客人面前。

  陈烈民宣布说,我们的这位全国劳模,按邓副主席指点蒙眼取来三件物品,共计时间二十七秒,平均取一件物品九秒钟!

  仓库里一下子就爆发了掌声。穆大江低声赞叹说,真神啊,这本事怎么练出来的?而任燕则是快速地作着记录。

  小何姑娘要解蒙眼布,邓小平示意说等一等,说着就悄悄向前走了两步,从旁边的一只储架上取下一把小号钳工锉刀,举手向大家示意一下,接着就递到陈烈民手里。

  陈烈民会意,高声宣布说,小号半圆形钳工锉刀一把。

  蒙着双眼的姑娘马上灵巧地转身,走了几步,冲着柜架上伸手取物,却不料没取着东西,她往左一伸手,摸着一件东西,但马上扔下了,往后一伸手,又摸着另一件工具,也马上扔下了。

  姑娘显然蒙了,呆了一会,半晌,难受地说,首长,我没能完成任务。

  众人一下子都笑了起来。邓小平说快把小何姑娘的蒙眼布解下来吧。任燕闻声向前,手脚麻利地解下了姑娘脸上的黑色方巾。

  邓小平说,小何同志,你要找的钳工锉刀,在这里。不好意思,我事先取下来了,让你犯了难。钳刀,我熟悉啊,我早年在法国就当过钳工,前几年在江西的拖拉机厂,也是天天都用它,我取下它是情不自禁。总之,小同志,我祝贺你,你通过了考验,完全合格!

  掌声又一次在仓库里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小何不好意思地笑了。

  邓小平说,小何姑娘,可以告诉我,你的月工资是多少吗?

  姑娘说,四十二元五角。

  邓小平转脸问陈烈民,你看,合理吗?

  陈烈民说,不合理。

  邓小平说,实在太低了。她可以是八级,至少是七级。

  陈烈民马上说,我们要研究,我们改正。

  邓小平向众人说,大庆人艰苦奋斗、白手起家的精神,大庆人对工作一丝不苟、兢兢业业的作风,都在这位小同志的身上得到了体现,我们得向你学习啊!

  这时候有个气喘吁吁的女工跑进仓库,挤到小何身边,一个劲跟小何打手势使眼色。

  小何在跟那位女工咬了几句耳朵之后,忽然神色大变。

  陈烈民对小何说,小何,首长夸奖你了,你也说几句啊。

  小何想说什么,却张张嘴没说出话来,随后一直咬着嘴唇,脸色越发显得苍白。

  邓小平发觉有异,问小何出什么事了。小何憋不住,说家里房塌了,她爸爸也伤着了。邓小平马上叫她回家,后来对陈烈民说,我们也上她家去看看吧。

  陈烈民低声说,小何的爸爸就是当年英雄钻井队的队长,听说他当年还向您汇报过工作。邓小平说,那就更应当去看看他了。

  邓小平一行赶到家属宿舍区何队长家时,看见医务人员已经赶到了,正在动员何队长去医院拍个片,而何队长则捂着腰,坐在倒塌的泥墙边连声说不碍事、不碍事。

  小何说,爸爸您怎么老说不碍事,您站起来试试。

  何队长使劲想站,却一直站不起来,一张脸痛苦得像歪瓜裂枣似的。

  这时候邓小平一行快步走了过来。何队长一见邓小平就两眼放光,想站却站不起来,连声说邓副主席好。

  邓小平连声说,你别站起来,你伤着了。我记得你啊,你就是英雄钻井队的何队长啊。十多年前,我们在井台上谈得很好啊。

  何队长忽然泪眼蒙蒙了,哽咽着说,邓副主席,“四人帮”打倒您,我们不服啊,您是最关心我们工人冷暖的啊。邓小平说,这些话回头再说吧,赶紧送医院。

  医务人员请老何上担架,而老何还在说不碍事、不碍事。

  陈烈民大声说,老何,你听邓副主席的!

  担架七手八脚地就被迅速抬走了,陈烈民示意小何也赶快跟着父亲去医院。

  邓小平围着塌了半边的这座“干打垒”走了一圈,又看看屋里的几件简陋的家具,心情不免沉重起来,于是对陈烈民说,去你那里吧,有几句话跟你们讲一下。

  陈烈民没想到,邓小平对他以及他的班子成员所讲的话,会是这么沉重。

  不仅是他,在会议室里的所有班子成员都感觉到了这种沉重,笔尖也沉重,心情也沉重。

  邓小平是这样说的,每句话都说得很缓慢:“干打垒”的艰苦生活,只能代表大庆过去的光荣历史。现在让工人们再住“干打垒”,不是自豪,不是成绩,不是光荣,只能说是我们的工作跟不上。工人们还是在拼命地干活,他们的居住条件竟是这个样子!如果社会主义老是让我们的产业工人住在这样简陋的房子里,还要这个社会主义干什么?

  邓小平顿了顿,又说,所谓先生产、后生活,短期讲讲是可以的,长期讲不行!那么优秀的钻井队长,没有累倒在钻井平台上,却倒在“干打垒”里,叫人心疼。

  陈烈民说,我们有责任,是我们欠债了。

  邓小平看看大家,缓了口气,说,大庆的工人阶级为国家的石油事业,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大庆的红旗是毛主席亲自树立的,是全国工业战线的榜样。大庆工人阶级越是艰苦奋斗,我们大庆的领导班子越是要关心工人的生活,倾听他们的合理要求,要千方百计地让他们住得安心,吃得可口,有病能得到及时的、高质量的治疗,孩子有幼儿园可以进,有小学、初中、高中可以读。

  陈烈民说,是,是。

  邓小平说,我再说一遍,大庆工人的工资太低了,应该提高。房子,要盖得好一点,要盖楼房。我以后再来大庆,不希望再看到遍地的“干打垒”,我要看到工人住进漂亮的楼房。你们要把油田建成美丽的大庆。我说的,你们不反对吧?

  这时候,所有的与会者都放下笔,鼓起了掌。

  邓小平最后又强调说,经费不够,好好盘算一下,要算好账。扩大再生产和保障职工生活要注意兼顾,黑龙江省委要专门研究大庆问题,给予支持。

  邓小平是在傍晚离开大庆的。他在对大庆的领导班子说出了要关心、改善职工群众的生活那番话以后,感觉到心情舒畅多了,但是他没想到,他的车队在离开大庆厂区的时候,却忽然遇到了“路阻”。那是成百上千名闻讯而来的工人与家属冲着他的车队欢呼,一下子把道路阻得严严实实。

  邓小平看见的是一片挥动的手臂:邓副主席!邓副主席!让我们看看邓副主席!

  于是他赶紧从汽车上走下来,向大家挥手,但是欢呼声始终不息:邓副主席好!感谢小平同志!

  邓小平显然被这样热烈的场面感动了,他不停地朝四面八方挥手。

  陈烈民挤到邓小平前面,大声喊,同志们,别挤着了!邓副主席还要赶到哈尔滨去,大家感谢邓副主席对大庆的关怀,想多和邓副主席在一起,心情可以理解,可是小平同志工作日程很紧。

  工人们仍然一阵接一阵欢呼:小平同志好!大庆工人感谢您!小平同志保重身体!

  陈烈民说,请大家放心,邓副主席对大庆工作的指示,对工人同志们的关心,我们会尽快落实的!现在,请大家让出一条道来!小平同志,您请上车吧。

  整整“路阻”了一刻钟,车队才得以开动,直奔哈尔滨。

  坐在第四辆车上的任燕流着眼泪,靠在车窗边,一个劲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着感想。旁边坐着的穆大江副社长对她说,傻丫头,哭什么?

  任燕掏出手帕,揉揉眼,说,我知道小平同志为什么受人爱戴了,他最知道人民群众在想什么,他的心总是与人民群众贴在一块儿。

  到了哈尔滨,住下来以后,任燕忽然有种冲动,她很想通过饭店总机给在北大的夏建国挂个电话,说说她心里的感受,但是她后来还是忍住了。由于纪律的缘故,她这趟出来,不能给亲朋好友挂任何电话,甚至也不能让亲朋好友知道她这一趟出差的名目。当然她也知道,夏建国与田源他们正在忙着悄悄地排演,精心酝酿着舞台上的一声“惊雷”。任燕觉得上上下下的努力都是在往一个目的奔的,那就是正本清源,让一切扭曲的事物都回归到本来的朴素面目。

  中国的政治气候,是越来越见暖和了。

  但是任燕以及她的上司穆大江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邓小平会在东北的这块丰饶的黑土地上,直接向“两个凡是”开炮。那一刻他们惊得眼珠子都圆了。

  那是在吉林长春,两天以后。

  邓小平在哈尔滨住了一夜,次日上午就跟黑龙江省委班子谈了话。也只谈了半天,他下午就动身赶往了吉林。他打算在吉林的王恩茂书记那里说些更为尖锐的话。

  当然,他对黑龙江的工作是满意的。尤其是省委书记杨易辰及时组织省委班子学习《光明日报》文章之举,他相当赞赏。这说明黑龙江的领导同志肯动脑筋,着眼于破除框框解决实际问题。于是他对黑龙江的班子讲了这样的话:我们国家的体制,包括机构体制等,基本上是从苏联来的,人浮于事,机构重叠,官僚主义发展。“文化大革命”以前就这样。办一件事,人多了,转圈子。有好多体制问题要重新考虑。总的说来,我们的体制不适应现代化,上层建筑不适应新的要求。过去讲发挥两个积极性,无非中央和省市,现在不够了,现在要扩大到基层厂矿,要加强基层企业的权力。比如大庆,决定它引进的建设项目,从头到尾应由大庆负责,包括自己派人出去考察,每项技术怎么引进,怎么学,同外国人来往,签订合同等。

  他的这些话,也使黑龙江的领导班子觉得新鲜,议论热烈。大家似乎都渐渐明白了,怎么从一个更高的层面去思索和判断问题。

  伴随着南下专列的哐当哐当声,邓小平一直闭眼端坐在车厢里,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要从一个什么样的角度,直接点明“两个凡是”的荒谬呢?这个问题不好讲,但是必须讲。在北京讲有难度,那就在东北讲。总之必须“破题”,必须由他邓小平自己来破。

  看来,这是历史的责任。

  一个扎小辫子的列车员姑娘过来倒开水的时候,邓小平才微微睁开眼。

  九月的东北平原在微微旋转。从窗外看去,田野上劳动的人不多,插着的红旗与标语牌却不少。

  这时候,由于火车颠动了一下,茶杯里滚烫的水晃了些出来,列车员姑娘的鞋面湿了。

  王秘书看见了,紧张地走过来说烫脚了吧,快脱掉鞋。列车员姑娘不肯,连说不烫、不烫。邓小平说脱下来看看吧,看看有没有起泡。

  姑娘还是不肯脱鞋。其他的列车员姑娘闻讯赶了过来,将这位小辫子姑娘扶到座位上坐下,小心翼翼地脱下她的黑色布鞋。脚上倒是没有起泡,但大家惊奇地发现,姑娘的袜子是露出三个脚趾头的,破得厉害,大块的补丁已经脱线。

  邓小平叹口气,说,女娃,是担心我们看见破袜子,所以不脱鞋吧?

  小辫子姑娘听了这话,一张脸越发涨得红了。

  邓小平说,家里过得怎么样?

  小辫子姑娘低着头不吭声,旁边的一位列车员姑娘代为回答说,小秦是最节省的了,三十元的工资要寄二十元回家,她弟弟妹妹要读书。

  小辫子姑娘一听这话,眼睛就红了。

  邓小平说,铁路局发奖金吗?

  几个列车员姑娘都抢着回答说,没有,加班再多也没有,说物质刺激是资本主义流毒。其中一位列车员姑娘说,首长,我们工资不多啊,生活都很紧张。上个月有同事的父亲生病住院,还是靠向工会借的二十元钱救急。

  这时候,一位男列车员挤进来,低声说,首长,其实我们不该说这些,我们领导不让说。

  邓小平说,让你们说什么?

  男列车员说,揭批“四人帮”,人心喜洋洋。

  这话说了以后,大家都不说话了,没有一个人觉得可笑。

  邓小平看着那位小辫子姑娘说,女娃子,你袜子这么破,不是你害羞的问题,是我该害羞的问题。我是党中央的副主席、国务院的副总理,是我没有把这个家当好。

  穆大江听了这话,马上对身后的任燕做了个手势,要她赶快记下小平同志的这句话。这时候,大家又听邓小平这样说,一线职工的薪酬长期过低,管理上又没有奖金制度,不能体现多劳多得的分配原则,这是全国性问题,闹得大家都过穷日子。你们刚才说人心喜洋洋,谁相信这是真话呢?但假话说多了,连自己都以为是真的。

  火车长鸣了一声。

  邓小平加重语气说,总之一句话,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

  邓小平的这句话说完以后,列车又长长地鸣叫了一声。前方就是长春站了,吉林省委第一书记王恩茂与他的班子成员都站在站台上。

  邓小平下榻于长春市的南湖宾馆,刚歇下,王恩茂就登门拜访。他已经召集了一个有厅局以上领导同志参加的干部大会,他希望邓小平在这个大会上讲讲话。

  邓小平说,你王恩茂,这两个月来好几次捎信给我,请我来长春讲讲话,到底想听我讲什么?

  王恩茂说,一直想当面请教您,小平同志。现在,我们面对的实际问题很多,但您说过,许多实际问题的解决,要靠理论的突破。可是理论问题,又该怎么突破呢?说破了天,也绕不过十一大路线吧?

  邓小平说,你们不是学过《光明日报》那篇文章了吗?

  王恩茂说,学过了,但还是不解渴啊。这篇文章说社会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只是说了一个哲学道理,具体该怎么落实呢?吉林省大大小小那么多问题,“光机所”的平反工作还没有完全解决,企业管理的规章制度迟迟建立不起来,旧设备到底该改造还是换新的……成堆的问题都卡在那儿,推都推不动,这把人急的,光讨论哲学问题有什么用啊?

  邓小平问,“光机所”的事,都查清楚了?

  王恩茂说,按照您的批示,我们派工作组反反复复调查了,情况是清楚了,一百六十个受牵连的,基本上都平反了。还有十个,留了尾巴,平反不下去啊,天天闹,头痛着呢。这十个人里有一个,曾经执行刘少奇指示很坚决,刘少奇单独接见过,当面给予过表扬;有一个,说是跟“薄一波等六十一人叛徒集团”案有关联;有几个在国外的经历查不实,说是有疑点;还有三个年轻人,跟“四五天安门事件”有关系,去过天安门广场。“光机所”原来管事的那几个人说,刘少奇案、薄一波案是中央定的,是毛主席定的,你们敢一风吹我们就告到中央去!如果彻底平反,那就是反党、反毛主席,帽子可大了!

  邓小平说,你认为呢?

  王恩茂说,睡不着觉,头痛。

  邓小平问,你先说,我们现在开展的真理标准大讨论,目的到底是什么?

  王恩茂想了一想,迟迟疑疑说,小平同志,有些问题,我们可是不敢想啊。

  邓小平说,是啊,有些问题,你们确实是不敢想。但是,你们当真没有想过?

  王恩茂说,当然想过啦,但是很多同志都有困惑,甚至我们省委常委会也看不清未来的道路。比如说,“两个凡是”,能突破吗?毛主席说过的话、定过的案子,能更改吗?许多同志问,我们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啊?所以啊,这次小平同志来长春,无论如何得请您给我们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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