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现在，应该注视大洋彼岸(3)

　　邓小平马上说，这个不用怕！留学生绝大多数是好的，个别人出点问题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即使一千人跑掉一百个，也只占十分之一。这是五年内快见成效、提高我国生产技术水平的重要方法。现在我们迈的步子太小，要成千上万地派，不是只派十个八个的。今年至少先派三千人出去，算一下花多少钱。当然，出国留学要贵一点，假定每人按五千美金算，三千人，才一千五百万美金嘛，花这钱，值得。

　　刘西尧说，去这么多人，不知道美国人会不会接受？

　　邓小平说，去和他们谈。过两天我要见普雷斯，也会谈这个问题。

　　美国总统卡特的科学顾问普雷斯，也是在这个炎热的季节赶来中国访问的。他要商谈美中两国在科学技术方面的合作问题，他坚定地认为美国在与中国合作的问题上不能落后于欧洲盟国。但令普雷斯没有想到的是，中国国务院副总理方毅会向他当面提出中国向美国派遣大批留学生的问题。

　　而且，一出口就是“三千人”，这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行前，普雷斯亲耳听到卡特总统的交代，要他好好同中国人谈，说哪怕中美两国还没建交，但是两国的科学技术合作可以先行，要先摆上议事日程。总统说，现在，西欧和日本都开始跟中国做生意了，我们美国的大企业都着急啊。西方石油公司的那个哈默就直接给布热津斯基打电话，催问我们与红色中国到底什么时候建交，说中美建交谈判都谈了六年了，还没谈出个结果，还说白宫应该尽快回答这个迫切问题。

　　关于中美建交谈判的老牛拖破车问题，普雷斯知道，症结就是台湾问题。他详细听过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介绍其两个月前访问中国的情况。布热津斯基说，在中国，是邓小平出面会见他的。会面的气氛很友好，邓小平还高兴地收下了布热津斯基带给他的“月亮”礼物。

　　布热津斯基说，他当时是当着邓小平的面取出那只玻璃盒的。布热津斯基说，这是一块月球岩石标本，是我国宇航员从月球上取下来的。

　　邓小平马上说，谢谢，可以打开吗？

　　当时，站在一旁的中国外交部长黄华忽然表现出了一点警觉性，他问，布热津斯基先生，这没有放射性吧？

　　布热津斯基说，请外长先生放心，我们检测过，可以打开。然后他就从玻璃盒中取出了那块小小的岩石，而邓小平马上接了过去，放在手心端详了一会儿，然后递给黄华。邓小平当时是这样说的：谢谢你，我很高兴能触摸到月亮。我相信，中国发展起来之后，中国的宇航员也能像美国的宇航员一样，上月球去看一看。中国自古有嫦娥奔月的故事，只是，我们中国发展慢了，让美国朋友先走了一步。

　　布热津斯基说，中国人肯定能上月球，这是没有疑问的。邓小平说，目前，我们更感兴趣的不是触摸月球，而是触摸地球。

　　布热津斯基一听这话，就知道邓小平即将切入正题。邓小平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面积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有九亿人口。你们美国那么长时期不能接触这块土地，是令人奇怪的。

　　布热津斯基笑说，邓先生，我正是为了这件事赶来北京与您见面。我们的总统已经下定决心，他授权我告诉您，美中关系是美国全球战略的一个中心环节。我们已经做好准备，尽快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代表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

　　邓小平当时就表示欣赏卡特总统的这一决断。布热津斯基马上就接着说，去年八月，国务卿万斯先生访华，也见到了您。当时，我方表明了我们在台湾问题上的立场，我方政府工作人员要留在台北，当然，这是一种非正式安排，这种人员不具有外交人员性质，也没有国旗和政府印鉴等大使馆的特征和权利，我希望邓先生能理解这一点。

　　而邓小平却表示不理解他的话，布热津斯基记得邓小平当时是这样说的：布热津斯基先生刚才提到的这种非正式安排，在我看来，仍旧是“倒联络处”方案的翻版。四年前，基辛格先生来北京，向我提出，把设在北京的美国联络处改成大使馆，把设在台北的美国大使馆改成联络处。就这样倒一倒，我没有同意。为什么不能同意？因为这个方案的实质，仍然是搞“两个中国”。今天，你提出的所谓非正式安排，依然是让美国的政府工作人员留在台湾，这就是没有美国联络处名义的美国联络处，实际上也是一个没有标志或大门上没有国旗的大使馆。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换汤不换药，我们不能喝下这样的药汤。

　　接着，邓小平就摆明了他的底线：我看呢，中美要解决关系正常化问题，在台湾问题上，干干脆脆就是三条：废约，撤军，断交！也就是，废除美台共同防御条约！美军从台湾撤军！美国同台湾断交！

　　邓小平还说，总之，关系正常化，对中美两国来说，是带根本性的问题，正常化和不正常化大不一样，在经济和其他领域都会受影响。我们的观点很明确，就是断交、撤军、废约这三条，我们不能有别的考虑！

　　邓小平还补充说，日本方式，是我们可以接受的最低方式，就是在正常化的条件下，我们同意日本同台湾之间商业、人员继续往来。我们不能承诺只用和平方式解决台湾问题。在此问题上，双方可以各讲各的，相互都没有约束力。

　　在邓小平强硬的态度面前，布热津斯基后来也表明了美国的态度，他当时是这样说的：邓先生，我们十分清楚中国在维持世界均势中发挥着中心作用，中美关系在美国的全球政策中具有中心的重要性，因此，美国政府已经决定，愿意接受中国关于双方关系正常化的三项条件。

　　他这话一出口以后，就看见邓小平点头微笑了，仿佛这位邓先生早就知道美国方面最终会亮出这样的态度。

　　当然，布热津斯基同时也表明了这样的态度：但是，我方要求中国方面保证以下三条。第一，美国在正常化时期，发表关于台湾和平解决的单方面声明，中国不要加以驳斥。你们不驳斥，我们美国国内的困难将更容易解决。第二，美国将在非官方基础上保留与台湾的全部经济、文化及其他关系。第三，美国可以继续出售武器给台湾。

　　当时邓小平是这样回答的：你们接受了我们的三个原则，这很好。我看，我们的立场接近了。至于彼此分歧，双方都可以继续表明立场，继续谈判嘛！我提议，就这些问题，我们双方立即开始具体磋商。

　　接着双方就同意，由美国驻华联络处主任伍德科克先生代表美方，中国外长黄华代表中方，双方立即开始进行进一步磋商。然后，邓小平就微笑着邀请布热津斯基去吃美味的“清朝宫廷御膳”。

　　那次“御膳”给布热津斯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说那味道实在太好了。他就是在那个大饱口福的过程中向邓小平提出访美邀请的，他说，我受卡特总统的授权，真诚地邀请您去美国做客。

　　邓小平那时的回答也很明朗：美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美国人民是伟大的人民。我非常渴望能够有机会踏上美国的土地。我希望我们两国能够早一点实现关系正常化，早日实现我的这一夙愿。

　　布热津斯基就这样绘声绘色地介绍过他跟邓小平会谈的全部情况，当时卡特总统也在座。普雷斯记得，卡特总统在听完布热津斯基的情况汇报后显得有些激动，他背着手走到门边又走回到会议桌旁。卡特总统后来这样说：邓小平先生带话来说“中美建交就是一分钟下决断的问题”，可是邓先生并不知道，我们的体制制约太多，因此，中方总是认为我们诚意不足。其实，本届政府在就任之初就把同中华人民共和国发展正常关系作为我们的目标。但是，我担心的是，不能走得太快、太远，必须充分考虑苏联和台湾的反应。

　　普雷斯也听到卡特总统对国务卿万斯说，我们不能放弃台湾，台湾游说国会的本领很大。但是，这不能妨碍我们加快同中华人民共和国接近。我们的决心应该下了，全球的政治形势和经济形势都要求我们不能不这么做。而苏联这边，或许中美关系的正常化，反而有助于我们同苏联人的谈判。

　　卡特总统还说，与中国建交，直接关系到美国在未来世界格局中的位置。美国与中国之间存在着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双边关系，没有理由错失这个机会。中美谈判是一个拉锯的过程，考验双方的耐心。但是，我们可以先解决容易解决的问题，比如我们现在就可以让普雷斯先生访问中国，争取跟邓先生见面，谈谈科学技术的合作，也可以邀请中国派遣留学生到我们美国来学习，这就展现了我们寻求合作的诚意。总之，我们不能落后于盟国。

　　普雷斯来中国之前，就明白了所有的这些背景，心情很有些复杂，他既对正在进行中的中美建交谈判抱着一分忐忑，也对中美首先开展科技领域的务实合作抱有一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