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我深情地爱着我的祖国和人民”(3)

　　陈云赶紧说，我们都是设计员，你才是总设计师。

　　这一说，大家都笑起来，都说国家走到了这一步，小平同志实在是功不可没啊。

　　他们这么说着谈着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西山的顶上。站在山顶远望，只见夕阳之下，山峦起伏，红叶似火，几位老人的心境又都激动起来。叶剑英感叹说，我呀，已经很少走上山顶了。一走上山顶，看到这天，这大山，这夕阳，就想作诗。我老了，也已经写不好诗了，但是想到我们整个国家都越来越像是一首诗，我的心情也就释然了。

　　这话说得其他三位一齐点头，都说叶帅表达了大家的心境。

　　举国同庆的一九八四年国庆节，终于来临了。这一天艳阳高照，天气很好，粉刷一新的天安门金碧辉煌。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十五周年大会和阅兵式即将在这里拉开序幕。

　　精神抖擞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军受阅部队已经集结完毕。同时，首都群众的游行队伍也都集结到了预定的位置上，包括由北大学生组成的学生方队。这个学生方队里，就数夏小妹显得心神不定。她穿着一件宽松的大白褂子，双手放在胸前，似乎在用力地抱扶着藏在怀里的东西。不消说，那东西就是即将展示在全世界面前的、饱含中国老百姓真情实感的四个大字。临出北大校门前，学生会主席再次提醒夏小妹身边的几个男生说，你们几个注意，一定要保证夏小妹同学和横幅的安全。几个男同学都悄声表示说，绝对不会有任何闪失。

　　在各种国庆庆典活动忙碌准备的时候，刚过八旬生日的邓小平这一天却显得非常平静。

　　给他准备的早餐也与往常一样，餐桌上是两个馒头、一碗稀饭、一碟四川泡菜。

　　做完早操的邓小平走进餐厅，看见女儿邓楠已经在餐桌前坐下了。邓小平接过卓琳递上的凉毛巾，拭拭额上微微的汗，又擦擦手，然后看着桌上的早点说，好，馒头、稀饭加泡菜，老三样！

　　卓琳说，今天国庆节，你又要阅兵，体力消耗大，本来是要再给你加几样的。邓小平连连摇头说，不用，这样就好。邓楠说，爸，傅医生说了，老年人要补钙，早餐还是应该喝点牛奶。邓小平说，那玩意儿我不习惯，我有老祖做的四川泡菜就足够了。卓琳说，泡菜要少吃，书上说，年纪大了，不宜过咸过辣。邓小平笑了一下，说，都按本本说的做，日子就没法过了。

　　吃罢早餐，邓小平看时间还早，就走进书房，准备看一会儿书，休息一下再驱车出发。

　　王秘书轻手轻脚地走进，将一大摞材料摆在邓小平桌前说，首长，这是今天的简报。

　　邓小平摆摆手说，今天不看材料了，我看一会儿书，时间到了你喊我。

　　王秘书应声说好，往后退了几步。邓小平此时就戴上老花镜，饶有兴趣地打开桌上的一本小说，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王秘书见拿在邓小平手里的，竟然是一本武侠小说《三侠五义》。

　　首长是从哪里搞来的这本书呢？是他的孩子递给他看的？

　　邓小平发现王秘书一脸的诧异，便抬起脸问，这本书，你看过没有？

　　王秘书摇头说，书没看过，不过单田芳的评书我听过。

　　邓小平笑了，说，看一看，不错的。

　　说完，邓小平便认真读了起来。王秘书赶紧放轻步子，离开了书房。

　　他心里明白，邓小平要的是一份繁忙中的轻松。

　　天安门广场上，坐在城楼对面的十万名青年用他们手中的花束，轮番变幻出各种巨大的图案。观礼台上坐满了各行各业的代表。几乎全世界的记者都集中到北京来了，数不清的电视摄像机和照相机忙碌不停。国家领导人登上天安门城楼，是在上午九点整。霎时间，广场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缤纷的气球腾空升起。

　　同时升起的，是天安门城楼前旗杆上的五星红旗。这面巨大的国旗，缓缓升起在激动人心的国歌和礼炮声中。

　　庆典活动的安排有条不紊。天安门广场一直是鲜花与笑脸的海洋。

　　盛大的阅兵式是在十点钟以后开始的。在北京市市长作了庄严的宣布之后，只见一辆黑色的红旗牌敞篷车缓缓驶出天安门城楼，站在检阅车上的中央军委主席邓小平显得目光坚定，神情庄严。

　　此时，阅兵总指挥秦基伟的检阅车也驶来了。秦基伟在他的阅兵车驶到邓小平面前时，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声音洪亮地报告说，军委主席，庆祝建国三十五周年受阅部队列队完毕，请您检阅！阅兵总指挥秦基伟！

　　话音一落，军乐队便奏起了阅兵曲。军委主席的车在前，阅兵总指挥的车在后，沿着宽阔的长安街一前一后缓缓地行驶着。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大的一次阅兵开始了。

　　邓小平频频挥动右手，向排列得犹如铜墙铁壁般的三军官兵致意。他不停地大声喊，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他的检阅声音，通过装置在检阅车上的扩音器，响彻在长安街上空，响彻在北京，响彻在正进行实况转播的全世界的电视机。

　　三军官兵以响亮、坚定的回答向邓小平和人民群众表达敬意：首长好！为人民服务！

　　检阅完部队之后，邓小平回到天安门城楼发表讲话。他铿锵有力地说，中国人民解放军全体指战员同志们，全国同胞们，同志们和朋友们，在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十五周年的这个光荣时刻，我向为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为完成祖国统一大业、为保卫祖国安全而奋斗的同志们、同胞们、朋友们，致以最热烈的节日祝贺！

　　霎时间，雷鸣般的掌声轰然而起。

　　邓小平在讲话中满怀信心地描述了中国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所取得的伟大成就，最后用洪亮的声音说，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全国各族人民大团结万岁！

　　掌声和欢呼声依然如雷鸣一样，这时空中响起了更如雷鸣般的隆隆声，那是排列成各种队形的飞机开始接受检阅。同时，在长安街上，解放军三军受阅部队也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在雄壮的进行曲中通过天安门广场，接受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检阅。

　　站在观礼台上的任燕不停地按着照相机的快门，雄壮的分列式阅兵在她所摄下的瞬间里显得特别地威风。任燕感觉自己的摄影技术越来越娴熟，对自己的抓拍充满了信心。当然，她更加期待的是群众游行队伍的到来。她要在学生方队走过的时候保持最清醒的状态。夏小妹在她面前表达过的那句略带神秘的话，这两天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现在，在巨大的欢呼声中，群众游行队伍沿着长安街缓缓地过来了。而且，群众的游行队伍中，出现了那个朝气蓬勃的学生方队。那个队伍里，有男学生，也有女学生，有戴着眼镜的，也有不戴眼镜的。在走过天安门城楼的时候，一个个忘情地挥舞着双臂，挥舞着手中的国旗和花束，不停地向城楼呼喊，也引动站在城楼栏杆前的国家领导人向他们频频挥手致意。

　　突然，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只见一幅临时展开的雪白的横幅展现在天安门城楼前，“小平您好”四个大字面向城楼，随着队伍的行进微微颠动着。

　　手拉横幅的，正是夏小妹和她的几个同学。

　　任燕大喊一声：这太精彩了！几乎同时，她咔咔咔不停地按下快门。她知道，同时按下快门的，是全世界的相机，还有那一大堆惊喜的电视摄像机。

　　广场上的群众几乎一齐欢呼起来：小平您好！小平您好！小平您好！

　　站在天安门城楼中央的邓小平看见了，也听见了。这位八十岁的老者似乎显出了感动，他慢慢地举起手，朝在城楼前涌过的莘莘学子不停地挥动。

　　写有“小平您好”四字的横幅虽然在电视屏幕上只出现了短短的几秒钟，但却在中华大地乃至全世界引起了特别强烈的反响。因为这四个朴素的、毫无距离感的字样，不仅表达了大学生们对邓小平的拥护，对他的理论的拥护，也最真实地表达了全国人民对这位领袖的诚挚感情。

　　任燕拍完这一组照片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任燕再一次泪流满面，而且长时间地无法抑制，发生在十三年之后。

　　那一天天气很冷。不仅是任燕泪流满面，从中国的城市到乡村，许许多多的男女百姓都泪流满面。

　　小平同志怎么就会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呢？千千万万的中国百姓都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当任燕在电视直播中看到悲痛欲绝的卓琳和她的孩子们把颤抖的手伸出机舱，亲手将邓小平的骨灰和轻柔的花瓣一齐洒向祖国大地的时候，一直泣不成声，趴在丈夫的肩头颤动不已。夏建国一直安抚着妻子的后背，小声劝她不要过于悲伤，但是自己也忍不住双泪长流。

　　位于北京西城区的这个古老的四合院，由于夏家与田家的共同倡议，专门在庭院中间布置了一个邓小平同志的灵堂，用于悼念。这个灵堂整整设了十天。不仅是住在这里的居民放置了花圈，胡同里许多老老少少都把自己亲手扎成的花圈送到了这个四合院，表达百姓自发的怀念。庭院里一时间花圈、挽幛、挽联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山冈。

　　已经退休的老一代家长们献在邓小平慈祥的笑脸面前的，都是花圈，有田志远、曹慧夫妇的，也有夏默、高兰夫妇的。已经退休的刘鑫、曲径、穆大江和任大力，也都把他们自己亲手扎的花圈送进了这个四合院。

　　已经步入中年的下一代，送的几乎都是扎得高高的花篮，摆满了黄色与白色的菊花。摆在最中间的一个花篮的敬挽者是这样署名的：北京大学党委副书记夏建国、新华社要闻部主任助理任燕率子夏晓明。旁边花篮的敬挽者则这样署名：香港罗氏集团董事长田源、深圳交响乐团副团长吴怡茹率女田雯丽。旁边紧靠着的那只花篮的敬挽者署名是：深圳大洲食品公司董事长陆大洲、财务总监杜鹃率子陆小滇。另一只花篮的敬挽者是安徽凤阳小岗实业总公司董事长刘金锁、凤阳县委副书记夏建红率子刘永丰。另一只摆满白花的花篮的敬挽者，署名是：司法部政策研究室综合处处长欧阳川、文化部群众文化司调研处副处长夏小妹率女欧阳倩。

　　最后一个送来花圈的是北京市公安局的陈副局长，他连说花圈送来晚了，没想到这里还设了一个老百姓的灵堂。这位送花圈者在二十年前是负责这一带治安的派出所所长。

　　在这个老百姓自发设置灵堂的首日，还举行了一个追思仪式。神情悲痛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站满了庭院。吴怡茹用她的如诉如泣的小提琴拉响了一支悲伤的乐曲。而就在这样的乐曲声中，眼含热泪的田源站到了高处，就像他当年站在话剧舞台上一样，用他的充满了感染力的声调，朗读了一段邓小平生前的话：

　　“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我深情地爱着我的祖国和人民。我深深地相信，中国的未来是属于中国人民的，世界的未来是属于世界人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