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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朝文武爱上我》 作者:云霓

第十三部分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出宫

 
  他反身放碗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而后笑笑说:“好。”
 
  其实我知道我不应该出去,他每日那么忙,还要担心我在外面的情况,可是我实在是烦躁得很,想出去溜达一下散散心。
 
  春桥给我找来衣服,我从床上跳起来换上,一边整理腰带一边说:“好久没穿普通的衣衫了,还是觉得这些衣服好看,花花绿绿的。”
 
  春桥忍不住笑道:“小姐就是闲不住。”
 
  是啊是啊,我闲不住,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出去胡乱折腾一下,反正现在我有了大靠山,就是整个东临国被我弄了底朝天,我也可以不管不顾,自然有人帮我收拾。我挤眉弄眼,换去了一副病容,完全进入了亢奋状态。
 
  我掸掸衣角,故作风流,“春桥,你知道咱们这叫什么吗?这叫微服私访。”
 
  坐着马车出了宫,又在偏僻的地方玩了个金蝉脱壳,然后大摇大摆地带着春桥逛起了大街,说是逛大街,可我总是会偷瞧那些治病诊疗的场所,有意去找大一点的药店,看看哪里人比较多。
 
  春桥一开始还不明白我要干什么,我走了几条街以后,春桥就小声地说:“小姐,不然我去打听打听,看看哪个郎中比较好。”
 
  我顿时脸红起来,咳嗽一声,“我就是顺便看看,也没有刻意要……”
 
  春桥挽起我的胳膊,笑道:“是啊小姐,我们就随便看看。”然后开始四处看,准备去打听。
 
  我拉住了春桥,“算了算了,你让他们去吧。”眼神飘去后面,那里悄悄跟着几个暗卫,“他们对夜凉城比我们熟悉多了,打听起来方便。”
 
  春桥马上点头,跑过去安排。我无聊地站在原地,眼角一瞥,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我往前走了几步,那身影顿时警觉,僵了一下,用手轻轻带了一下身侧的剑柄,上面有只鲜红的情人结,我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然后他一闪,没有了踪影。
 
  颜府的房顶,也是这个身影。
 
  每次都是匆匆一瞥,偏偏这一次,情人结柔顺地挂在他的剑柄上,无论走到那里,都能看清楚,如玉的少年,骄艳似火的情人结,随着他缓慢地抖动。
 
  我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好像已经忘记了呼吸。春桥跑回来发现我的异常,急忙摇晃我,我才缓过神来,“春桥,春桥,我好像看见了蓝玉。”
 
  听我这么说,她急忙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我上前几步,站在蓝玉刚才出现的地方,前面人群熙熙攘攘,可是不见那一抹青衫和腰间似血的情人结。
 
  也可能是我看错了。我笑着摇摇头。春桥还在帮我找,我说:“春桥,算了,是我看错了。”
 
  找了一个茶馆,坐下来喝茶,打开一个个纸包,都是从街上买来的小吃。一会儿功夫暗卫打听到了夜凉城最好的郎中,就在这附近的药堂坐诊。
 
  一路上我想着,要怎么开口跟郎中说,难道直说让他把脉看看,我是不是不好怀孕?再说了,这个把脉能看出来吗?想了半天,已经走到那个药堂。放眼望去,药堂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还有伙计样的人,一边弯腰,一边对刚来排队的人说:“麻烦您嘞,明天一早再来吧,您看看这么长的队伍,我家先生看到深夜也看不完啊。”
 
  我叹口气,“算了,算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春桥拉住我:“小姐,这到都到了,就看看嘛……”
 
  我握了握手,“这么长的队伍要等到什么时候,改天再说吧,我也只是乱想。”
 
  春桥说:“不然我去跟掌柜的说说,”
 
  我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是看着这么多人,我也顿时没有了心情,“不用了,还是回去吧。”反身一走,差点撞到前面人的身上,那人一错身,碰了一下旁边不远的行人,行人手里刚买的花瓶子就落在了地上。
 
  我还没说话,后面的暗卫已经过去打点,抬头一看,眼前是一个瘦瘦的小少年,黑黝黝的脸,调皮的神色,看起来几分熟悉,我对他歉意地笑笑,从旁边走了过去。
 
  回到宫里,刚一进门,就看见东临瑞坐在床边,手里正在玩我经常用的一枝钗子,看见我眉间一喜笑了出来。优雅高贵的东临瑞走过来,宠溺地摸我脏兮兮的手,柔声问:“玩得高兴吗?”
 
  我故意嘟起嘴,“那些暗卫应该都跟你汇报了吧!”
 
  东临瑞笑笑,“只是汇报你的安全情况,没有别的。”
 
  我笑笑,“我以后还要出去。”眼睛一扫,看见桌子上还放着一摞奏折。
 
  东临瑞去拿奏折看,瘦长的手指美得惊人,“好,什么时候出去都可以。”
 
  我拿起桌子上东临瑞才喝过的茶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擦擦嘴角,“你就这么惯着我吧,将来肯定后悔,没听说过越惯越不像话吗?”笑嘻嘻地看着他。
 
  东临瑞好像僵了僵,抬起头,“说不定将来真的要后悔,可是我又不能做了鸟笼关着你,暂且就相信你不会飞走。”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有几分认真。
 
  我走过去握起他的手,蹭进他怀里,“这里吃得好,穿得好,我不会走的,除非有一天你对我不好了。”
 
  东临瑞挑挑眉,“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我高兴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漂亮的嘴唇上亲了一口,“那我也不会变成小鸟飞走了。”
 
  又过了几天,我依旧是待不住,决定再一次出宫。这回走得比较早,东临瑞刚去上朝,我就收拾停当,带着春桥大摇大摆上了马车。
 
  进了街市,我抬腿就往上次找的药堂子走过去,虽然来得早,可还是有不少人在那里排队,看来这郎中医术也真是好。正准备过去排队,就看见有一个人匆匆走过来,见了我,蹲下来,笑眯眯地仰头看着我,大大的黑眼睛,健康过头的肤色,一口雪白的牙齿。他的领子不停地动,经过一阵扭曲以后,从里面钻出一只土拨鼠。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心殇 
 
  我心里顿时涌出一阵熟悉感。现在见到土拨鼠,让我不禁就想起丫头,不由得叹了口气。回到了东临国我就让东临瑞开始帮忙找丫头,可是到现在也毫无音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她找回来。
 
  少年肩膀上的土拨鼠好像很喜欢我,瞪着圆圆的眼睛,“吱吱”不停地叫,一点都不怕生,身前的两只小爪子互相抓抓,看看自己的主人,又看看我,好像不知道是不是该亲近我的样子。
 
  少年笑笑,土拨鼠顿时像得了讯号,一弯腰蹿到我袖子上,几个攀爬就到了我的肩膀,在我耳边亲昵地甩甩大尾巴。
 
  我看这家伙,越来越像丫头原来的那只,该不是背叛主人自己找了下家了吧。土拨鼠用它冰凉的鼻尖不停地蹭我的脖子,我忍不住“呵呵”直笑。
 
  少年忽而又笑,“这位小姐不是早就约好了吗?怎么现在才来。”眨眨大大的眼睛,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该不会是因为他的宠物喜欢我,他就放水吧!
 
  我还没说话,少年就又说:“小姐请跟我到这边来。”
 
  排队的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我咳嗽一声,看了看春桥,只能跟在少年身后,没想到看病倒走了趟后门。
 
  穿进了药堂,在里面僻静的小屋外等了一会儿,撩帘走出一个妇人,我刚想是不是要进去,少年已经从里面出来,笑笑说:“小姐进去吧!”
 
  坐堂的郎中一头花白的头发和胡须,手指上隐约有中药的味道。我坐在凳子上,伸出手腕,郎中手指搭上去把脉,我知道这时候我该提自己要看什么病,可是就是说不出口。
 
  春桥一直给我使颜色,“小姐,小姐。”
 
  我低着头,手指去玩肩膀上的土拨鼠,少年看着我直乐,我瞪了他一眼。
 
  少年调皮一笑,“师父,你看看这位小姐眼角的痣,像不像《杂谈》那本书里写的中蛊毒的症状。”
 
  老郎中眼皮一跳,抬眼看我,我被少年的话也说愣了。
 
  少年接着说:“以前苗疆有一个‘淫教’专门收罗天下的美女做弟子,如果那些女子不愿意为教主效命,教主就给她们吃这种‘蛊’,这种‘蛊’能扰乱人的神经,中蛊后的半年内,能被人任意修改记忆,甚至可以将中蛊人记忆里最重要人的模样,变成施蛊人的模样。半年后,中蛊的人虽然恢复跟常人一样,但是内心已经有了变化,所以,‘淫教’的女子因为蛊的缘故,都深爱着她们的教主。后来‘淫教’被灭,这种‘蛊’的制作方法就失传了。”
 
  这些话水仙也说过,我正要说话,老郎中瞪了一下眼睛,训斥少年:“前几天你来拜师,要不是看你心诚也不会收了你,没想到你不务正业,净找那些杂七杂八的书看。这些都是江湖中的传言,难辨真伪。”
 
  少年吐了吐舌头,“师父,你看她的症状跟中了‘情蛊’一样嘛!”又把脸转向我,“小姐有没有经常感觉到脑子里非常混乱,不知道哪里的记忆会忽然冒出来。”
 
  我想了想没有接着少年的话茬,只是问,“有没有记录这种蛊毒怎么解去?”
 
  少年笑笑,“没有,只有一段记录,说那淫教的教主是怎么死的。”
 
  我不由地心跳加速,抬起头问:“怎么死的?”
 
  少年刚要说话,郎中哼了一声,“不务正业,不务正业,赶紧前面招呼病人去。”
 
  我慌忙接口:“别。我想听听,麻烦老先生,让您这位弟子讲完。”
 
  少年转转眼睛,看郎中没说话,是默许了他接着说,于是就开口:“书上写着,说那淫教的教主是因为爱上了一个女弟子。施蛊的人,一旦爱上中蛊的人,控制蛊毒的能力就会减弱,这还不至于让蛊毒失效,可是后来那女弟子怀了孕,那蛊毒竟然就慢慢失效了,女弟子怀孕初期,教主已经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蛊毒了,本来要打掉女弟子腹中的孩子,可是竟然相信了女弟子的话,相信了女弟子不是因为蛊毒而爱上自己。”
 
  少年笑笑,“那教主傻不傻,谁会爱上自己的仇人啊。”少年说完,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来由地一阵慌乱。我说:“那后来呢。”
 
  “后来,女弟子的蛊毒解了,完全想起了以前的事,一开始她曲意承欢,后来趁着教主对自己完全没有防备,就杀了那教主。”
 
  听到这里,我忽然“啊”地一声喊了出来,少年好像有意观察我的表现。他说:“小姐,你说这世上谁会跟仇人相爱呢,即便是相爱也是因为不知情,等一切都烟消云散,两个人站回原来的立场上,那就该只有更深刻的恨。”
 
  我紧紧攥着手,把手心捏得生疼,我说:“那蛊毒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记忆吗?”
 
  少年耸耸肩,我抬眼望他的眼睛,他眼神里没有半点调皮的神色,清醒而郑重,“书里是这么写的。”w w w. xiaos huotxt .net
 
  我默默地摸上自己的小腹,“为了控制蛊毒,所以也不能怀孕是吧。怀孕以后蛊毒就会解掉,一切都会想起来。”不知道坐了多久,也听不到身边再有什么声音,一直到春桥不停地晃动我。
 
  我整个人都好像被掏空了,努力抬起头看她,我说:“春桥,我好累,我们回去吧!”
 
  刚一起身,就头晕,少年关怀之色流露出来,上前一步来搀扶我,土拨鼠重新溜回他肩膀上,我低头在他耳边喊了两个字。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笑一声,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硬生生碎裂成无数片,咬着苍白的嘴唇,任由春桥带我上了马车,我软软靠在车厢里,想着每天早上东临瑞给我喝的汤药,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想起大婚的时候,东临瑞微笑着哄我吃饺子。我耍赖不吃。
 
  东临瑞笑着侧头,对女官说:“皇后说了几次生?”他笑着倾听,花月静好的样子,吸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女官红着脸,“三次。”
 
  东临瑞回过头,“那若若就要吃三个。”
 
  咬一下说生的,吐在玉盘里,东临瑞又夹起一个,我一连咬了三次他才肯放过我,末了还忍不住说:“若若不能反悔啊,要给我生三个。”
 
  当时我沉浸在这种幸福里无法自拔,那时已经开始盘算有我们共同的孩子。
 
  可是一转眼,他就开始喂我喝苦涩的汤药,每日眼睁睁地看着我喝下去,看着我期待孩子的到来,然后失望。
 
  他总是温柔地劝我,说:“不急。”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不可能怀孕。原来被蒙在鼓里的只是我而已。
 
  他一边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我,一边又无情地不给我任何怀孕的机会。
 
  这难道就是他的帝王之术。
 
  如果我今天不知道,大概会被蒙在鼓里一辈子,到死我也会因为没有为他生下孩子而忏悔,他还会温言相劝,还是无所谓地笑笑。
 
  我已经无法去想了。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心
 
  天空中开始飘洒细雨,又进了宫门,春桥跳下车,反手扶我,我没有动。
 
  我只是看着细细的雨丝,不出声。
 
  下雨的世界,到处都弥漫着凉意。
 
  远处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又过了半天,终于看见那抹人影从远处走过来,他走路的姿势很优雅,晶亮的带袍和发冠都成了他的陪衬。
 
  我总是想看他,一直看着他,他是那道极美的光亮,什么也遮掩不住。
 
  他走近了,看看我,便浅浅笑起来,他说:“若若,下雨了。”声音清脆,伸出一只手来挽我。
 
  我习惯地把手送过去,任他抱起我,他的衣服有些湿润,是雨中站了很久的结果,他微微眯起来的眼睛,让人看不清其他的情绪。
 
  进了屋,他立即在梳理我被雨沾湿的长发,“若若去洗个澡,不然要感冒。”
 
  我摇摇头,靠在他身上,我说:“今天出宫找了一个郎中。”
 
  他“嗯”了一声。
 
  “本来是想问,”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问我们什么时候会有孩子。”仰脸一笑,他的眼睛总是华光闪动,轻轻流转的模样绝色倾城。
 
  我笑笑,“你就那么不想要这个孩子?”
 
  东临瑞的身体顿时僵了,我一个小小的反应,把我的心直接丢入谷地。我忽然间异常慌乱起来,不停地摇头,“我今天心情有些不好,说了些胡话。”
 
  从东临瑞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就扯腰带,“我要去洗澡,不然感冒了会很难受。”
 
  东临瑞半天没动,重新拉住我的手,“若若,是我……”我恐慌地去捂他的嘴,生怕从里面会发出什么让我心碎的声音。
 
  我睁大眼睛,想缓和地笑一下,可是脸控制不住地颤抖,努力了好几次,“洗完澡要吃饭……我今天在外面什么都没吃……很饿……”
 
  东临瑞拉开我的手,“若若,是我不想让你怀上我们的孩子。”
 
  我脸色大变,慌乱地去扯自己的衣服,“别开玩笑,你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有那样的眼神,你明明是高高在上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是那天,说到孩子,你的眼神就像在说一个美丽的故事,渴望热烈的眼神,没有任何掩饰,我看着心好疼……你的样子就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受到关怀……孩子,孩子……你想要孩子,想要我们的孩子……对不对,对不对。”我拼命地去攥他的手指,可是他的手指没有想往常一样缠上来,静静地垂在我的手指间,好像放弃了挣扎。“于是我想要给你,想告诉你这些都是可以实现的,你不是一个人,有我,将来也会有孩子,我们一家人……”
 
  我看他的眼睛,“你不想要一家人吗?还是我说错了,你只想要皇位,”又笑一声,“你想要高高在上的感觉,那么多人尊敬你,让你有那么高贵的身份。”
 
  可是他却在笑,细长的眼睛一眯,“若若,对不起,我一直在给你吃药,就是不想让你怀孕。”
 
  “如果我怀孕,你就更不好控制蛊毒了对不对?”
 
  静谧了半天,我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轻轻地说:“是。”用他那美丽的嗓音,就像每一次温柔地唤我一样。
 
  我松开他的手,轻松地笑了笑,退后几步,不想再去看他的表情。“你走吧,我想歇一会,我很累。”仿佛他现在已经成了毒药,我再也不想沾上半分。
 
  空空的房间,忽然一切都离我那么遥远。
 
  有一天当你发现那些你每日里要想起好多遍的诺言,和那张你时时刻刻都在思念的脸,完全是一种假象的时候。
 
  不觉得悲伤,只是身体一下子变得虚空起来,什么都塞不满,空得让人发疯,好像有无数的虫蚁不停地在啃咬心脏。
 
  我侧过脸看烛火,这个世界一瞬间就天翻地覆,没有了任何意义。
 
  我忽然很像笑,笑个不停。
 
  眼泪在笑脸上纵横,狼狈得过火。可是我还在疯狂地想起那个人,一直在想,想他浅笑的样子,比任何人都要清亮的眼睛,我好想生一个和他一样有这么双眼睛的孩子,不要像我,要完全像他的模样,然后我会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看着他们父子在一起,酷似的脸,看着他们幸福的笑。
 
  这一切都成了泡影,原来想要这份幸福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想着想着,天空已经开始泛白。以前我总期望日出日暮,每一天都有所期盼,现在对明天,我没有了一丝感觉。
 
  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推开门,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只知道迈着步子,麻木地一直往前,宫院里的竹子在风中摇曳,孤零零地寂寞而瘦弱。
 
  看起来无心不伤,却看不清绝望的本质。
 
  冷清的亭子里,黑色的龙袍垂地,凌乱荼蘼,浓烈的酒气挥发在空气里,闻着就已经让人迷醉,让心变得麻木。
 
  东临瑞坐在石凳上,没有了往日的优雅,半撑在满是酒渍的桌子上,看着远处的一间屋子,在那昏暗的灯影下仿佛想看出什么来。
 
  他修长的手,抓起桌上一坛酒,仰头,酒从嘴角流出来,溢了一身,酒坛脱手,落在脚下,他轻轻地笑,捡起怀里的草叶子,手指穿梭,又编织起来,一会儿功夫便编出了一只草蚂蚱,他不停地编,然后扔在脚下,没入草丛中。
 
  我认真地练习轻功,他编了一只这样的蚂蚱,眉角飞扬,对着蚂蚱叫我的名字,“若若,若若。”
 
  我爱上他叫我的名字,从古怪的发音,到清晰流畅。
 
  后来他想起了一切,却依旧在我身边,等我慢慢发觉了他的身份,想要逃跑,他只是在一边等待。
 
  好像每一次,无论遇上什么问题,先转身走的那个,先要逃跑的那个总是我。
 
  他总是找到我最喜欢的东西,然后问我,“若若,喜欢吗?”
 
  空心竹,空心竹,在不停地摇曳。
 
  空心竹,空心竹,无心而不伤,是因为绝望。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耐何
 
  我上前几步,故意发出声音,东临瑞回头看我,因为有些醉,他见了我竟然没有惊讶,只是笑笑,伸开手叫我,“若若。”
 
  我走过去,拽着他的袖子,就想去抱他的腰,手指触摸到他冰冷的指尖,他轻轻缩一下,仿佛才明白过来,马上挪开身子,“别,若若,我冷。”
 
  冷又有什么关系,我执意去抱他,他的身体冷的像冰,我说:“回去吧,屋子里暖和。”
 
  他任我牵着手,往前走,只是淡淡笑着,好像这一次,无论我带他去哪里,他都会觉得幸福,盼着我时不时给他一线光明。
 
  进了屋,他就像一个孩子一样,任我脱下衣服,塞了个手炉在怀里,他一直笑着看我,脸上一点不遮掩那种浓烈的爱意。
 
  我靠在他身上,他用焐热了的手掌去温暖我的手指,我说:“外面那么冷,为什么不回来。”
 
  东临瑞笑笑,没说话。
 
  我眼睛里涨涨的很难受,吸吸鼻子,
 
  然后听见东临瑞说:“若若,对不起。”好像是迷惑中,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毫无防备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我听着眼泪就往下流。拉着他躺下来,缩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又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有些清醒,怔怔看着我,“若若,在你心里谁是第一位的?”
 
  我不需要思考,脱口而出,“是你。”
 
  东临瑞愣了一下。
 
  我说:“真的是你。”
 
  “我不是以前的凌雪痕对不对?我是我自己,我有回忆,有感情,我现在一切都很好,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我喜欢天天看见你,无法想像有一天看不见你,我会怎么样。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眼泪不停地流。
 
  东临瑞攥着我的手,不停地拍我的后背,“若若,乖,不怕,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错了。”他的眼睛比平时要亮得多,接着朦胧的酒意,里面仿佛蓄满了水,一起波澜就要流下来。
 
  我流着眼泪,看着他。他不停地用手帮我把眼泪擦干,却不敢去看我,我扯他的衣襟,他终于低头看我一眼,我流泪的样子,让他的嘴角有一丝抽动,然后他闭上眼睛,轻轻地吞咽,他说:“若若,为我生个孩子吧,我想要。”
 
  我再也忍不住,大声地哭,“我不是以前的凌雪痕,以前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解了蛊毒,我也只是我。”
 
  东临瑞点头,我死命地攥他的衣服,去扯他的腰带,他白色的里衣被我脱下来,我重新贴上去抱着他的脖子,我说:“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东临瑞笑一声勾住我的腰。W W W.XIAO SHUOTXT.net
  我说:“以后不要喝酒了,特别是不要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喝酒,我看不见你心就会慌。”我又想哭,可是我提起一口气忍了下去,“东临瑞,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东临瑞面带微笑,可是没说话,一双眼睛看着别处,眼睛里的东西就像冰玉一样,在碎裂,然后他低下头,像往常一样亲吻我的嘴唇。
 
  宫殿外太阳已经升起,可是静谧得不得了,这片平静的天空,是我们的了。
 
  人生几十年,有时候的经历就像在梦中,飘飘荡荡,每当想起来,都痛彻心扉,这些折磨着我,支离破碎的梦境,让我一遍遍想起,不停地回忆。
 
  等我再醒过来,东临瑞已经不在身边。我们回来的时候天就已经亮了,也就是说,东临瑞今天早上没有上朝,现在大概已经去处理朝政了。
 
  我起身,刚穿上鞋,就引来了人进来伺候,一会儿功夫,女官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我看着药碗,身体自然僵了一下。
 
  春桥进了屋,看见我的样子,又看看那碗药,女官还在端着托盘,我手伸过去,指尖都在颤抖。
 
  我接过来热腾腾的药,低头在碗里映照出自己的影子,笑一声,咬咬牙,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并不苦,一股子浓厚的参子味儿,和往常的不同,我愣在那里,顿时笑起来,仰头把剩下的都喝完。
 
  我前后的样子的确让人觉得有些发癫,我自己的心情也想过山车一样,会因为一件事而极好极坏。
 
  女官都退去,只有春桥还在担心地看着我,一会儿让我喝水,一会儿逗我说话,我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春桥,我没事,我现在心情好极了,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忽然想起来东临瑞喝酒的亭子还有他编的蚂蚱,跳起来,匆匆说:“春桥,我有事出去一下,你不用跟着了……”
 
  笑着跑了出去,气喘吁吁地奔到那亭子里,一片狼籍已经被收拾干净,只是草丛里的蚂蚱谁也不敢碰,一个个潜伏在那里,等着我去拿,是那双手专门为我做的,我将它们一个个放进衣裙里,小心翼翼,它们是我的宝贝。
 
  一回身,东临瑞站在不远处,正冲着我微笑。
 
 
  东临瑞正靠在床上看书,我在桌子上画草图,总是把眼睛飘向床上的人,一端详目光就陷进去拔不出来,看着看着就愣了。
 
  东临瑞第无数次回看我,笑笑,“若若,睡觉吧。”
 
  我急忙摆手,“不行,不行,我要把这图画完。”画了几笔,想起什么,我笑眯眯地问,“将来等我们有了孩子,叫什么?”
 
  东临瑞笑笑,“用你名字里的字。”
 
  我摆手,“不行不行,要用你名字里的字,这样你就知道我会时时刻刻想着你。”脸大红,我这么不含蓄,东临瑞大概会鄙视我,这几日不知道怎么了,我说话都跟表决心一样。
 
  东临瑞放下书,伸开手,“若若,来。”
 
  他总是这样,不多说话,用他那好听的嗓子,几个字就能把我勾引过去,我站起身慢慢走过去。
 
  “若若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
 
  我眨眨眼,“问这个干什么?”
 
  东临瑞笑着点我的鼻尖,“我们先说好,然后向同一个目标努力。”
 
  我脸红起来,打他的肩膀,“你以为你是谁,这个能控制得了吗?没羞,没羞……”
 
  东临瑞笑得眼睛弯起来,“若若想要什么,我都给。”
 
  我又闹着去打他,两个人笑了一阵,我低着头,“男孩,一定要长得像你,最好一模一样,弥补我没见过你小时候样子的遗憾。”
 
  “再说,长成你这样,一定特别可爱,谁也不忍心欺负他。”
 
  东临瑞看着我,“好,”弯腰把我抱上床,落下了帷帐,红唇一勾,“若若,你见过我小时候,可惜你没喜欢上我。”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想接口,他却亲下来封住了我的嘴唇。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回忆
 
  发现我喜欢沾着蜂蜜吃核桃仁,东临瑞让御厨给我做了好多干果裹蜂蜜,放在我随身带的小荷包里。
 
  我开始一天天的犯懒,或者一天天的兴奋,摸着自己的肚子,我总觉得里面已经有了我和东临瑞的宝宝,可是现在还没有到辨别是否怀孕的时候。
 
  懒懒地看着天空,一只蝴蝶纸鸢就出现在视野里,我立即坐起来,东临瑞手里拿着线绳,扯动着天空中的纸鸢,他仰头,黑发飞扬,微微一笑,耀眼如星辰,“若若,喜欢吗?”
 
  我看着这只纸鸢,手里的核桃仁顿时掉落在地上。东临瑞的眼睛黑而深暗。
 
  我笑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放纸鸢?”
 
  东临瑞专著地看着天上的纸鸢,细长的眼睛半寐,“我知道你喜欢,可是一直都不敢送给你。”他的手指伸开又攥上,东临瑞他一直都很骄傲,骄傲得过头,他不曾受任何人的要挟,也不曾向任何人低头。
 
  那些看轻他的人,下场都不会好,那些伤害他的人,大概早已不存在世上。
 
  他第一次害怕,是在想起一切的时候,他睁开眼睛,去看我,眼底的情绪在波动。
 
  我好像第一次明白,他那天想到了什么。那日我告诉他,光亮下的是现实。
 
  光亮下的我,笑得那么可信。
 
  他满身伤痕,我醉酒的时候说:“本来好好的,怎么弄的都是伤,不好看了,不好看了。”
 
  “本来好好的,我要看没有伤的。”
 
  他只是轻轻摸我的眉毛。
 
  我被阳光刺得想流眼泪。
 
  闭上眼睛,好像看见了有一年,绿油油的草地,我咬破了嘴唇,使劲地在奔跑,手上的纸鸢渐渐飞起来,一边看天空的纸鸢,一边观察男孩子的脸,他还是紧紧抿着嘴唇,不见半点欢喜的样子。
 
  他看了看,转身准备离开,我顿时着急,拽着风筝线跑过去,脚下绊倒了石头,扑倒在地,纸鸢也失去了助力,摇摇晃晃地掉下来,落在我身上。
 
  男孩子听见伸手的声响,微微回过头,我急忙说:“你别走,我还可以放得很高,真的。”
 
  男孩子看着我,终于问:“你到底为了什么?”
 
  我为了什么?我使劲看着那张脸,贪婪地看着他,“临哥哥,给我一次机会,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好。”只要天天能看着你就好了。
 
  我一直都不相信凌风会离开我,即便是我死后来到这个世界,我觉得这是上天,给我和凌风的再一次相爱的机会。
 
  我来了,凌风他一定也会在这里,他会在我身边,就像以前一样,我们一起长大,相爱,一辈子在一起。
 
  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看着他从我眼前消失,我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膝盖的刺痛让我动弹不得,我又怕让他看见我受伤狼狈的样子,索性假装趴在草地上不想起来,笑笑说:“等下一次,我一定再做一个更大的纸鸢,放给你看。”
 
  他终于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我不喜欢放纸鸢,你不必再来找我了。”转头就往前走过去。
 
  我撑起半个身子,“你想要什么呢?”
 
  他继续往前走,仿佛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
 
  “也许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是知道我会当皇后的吧!神官说我,‘坤载万物,德合无疆,履中居顺,贵不可言’你不如相信一次吧,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前面的身影停了停,走了回来,从怀里抽出一块帕子,来到我身前,冷冷的眸子看着我,我僵硬地翻过身,他伸手把帕子绑在我流血的膝盖上。
 
  伤口刺痛。
 
  如果是凌风一定会心疼得不得了,他会不停地安抚我,我蹭掉眼角的泪水,凌风以前你对我那么好,事事迁就我,现在也该轮到我跟在你身后为你着想了。我冲男孩子笑笑,“临哥哥,谢谢你。”
 
  再次睁开眼睛,风筝已经飞得很高,东临瑞笑笑说:“若若,高兴吗?”
 
  我的手摸这晒得暖洋洋的肚子,抬起下颌,“多给我编一些蚂蚱吧,我也想看着学一学,将来好教我们的孩子。”
 
  东临瑞微笑,“好。”
 
  我看着他编蚂蚱,他的手指修长,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完美,我看得失神,往往跟不上他的速度,然后他会停下来,教我下一步该怎么样,一起编,一起完工,可是我手里的蚂蚱没有他的好看,于是我拿起草叶重新来过。
 
  编好了,我永远都觉得不满意,我说:“为什么不一样,我要一模一样的才行,要完全的相像。”
 
  东临瑞轻轻抚摸我的长发,我的眼泪掉下来,滴在手指上,我慌忙遮掩过去,没有人看见。
 
  如果要回忆,我喜欢一遍遍去想我和东临瑞在北国的事,那时候他是张碧,是我的拖油瓶,我到哪里,他就会在哪里,我喂他吃饭,帮他洗澡,和他脸对脸地睡在一起,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指,一遍遍喊我,“若若,若若。”
 
  每次想起这些都是甜蜜的,可是现在脑子里重复的好像是另外一个故事,朦朦胧胧就要浮出水面,每一个场景都勾起我的回忆。
 
  我是凌雪痕,我是哪个凌雪痕。HTTP://WWW.XIAOSHUOTxt.net
 
  以前我可以肯定地说,以前的凌雪痕和我完全没有一点关系,现在我却只能等待着时间悄悄过去,一切全都浮出水面。
 
  想起了那个淫教教主和女弟子的故事,和他们的结局。
 
  淫教的教主是因为爱上了一个女弟子。施蛊的人,一旦爱上中蛊的人,控制蛊毒的能力就会减弱,这还不至于让蛊毒失效,可是后来那女弟子怀了孕,那蛊毒竟然就慢慢失效了,女弟子怀孕初期,教主已经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蛊毒了,本来要打掉女弟子腹中的孩子,可是竟然相信了女弟子的话,相信了女弟子不是因为蛊毒而爱上自己。
 
  那教主傻不傻,谁会爱上自己的仇人啊。
 
  “东临瑞,”我叫了他一声,我眼睛弯起来,“我想喝水。”
 
  东临瑞伸手去帮我倒水,哪会有人爱上自己的仇人,我起身,走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腰,他好瘦,“不用为我太操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你也要好好的。”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入梦
 
  到了按例要来月事的那几天,我紧张得不得了,生怕满满的愿望,忽然之间成空。战战兢兢熬过了几天,正想高兴,下腹一痛,我的脸色立即变得苍白。
 
  东临瑞放下手里的奏折,走过来,拦住我的腰,弯腰抱起我来,我说:“不行,不行,我怎么感觉我好像要……是不是要来了。”
 
  “若若太紧张了。”
 
  我把脸埋在他怀里,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让人迷醉,我说:“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我……”
 
  “明天召御医给你把脉,今天就好好休息。”东临瑞把我放在床上。
 
  我躺下又坐起来,怎么觉得自己一下变成小孩儿了,皱着眉头,“不行,不行我心乱。”
 
  东临瑞看着我,浅浅一笑,“若若现在这个样子真可爱,”
 
  我的脸忽然红成一片,低着头,“好了,好了,睡觉了。”要正要起身脱鞋,东临瑞已经先伸过手去,他的手握过我的脚腕,痒痒的,顿时让我动弹不得。
 
  脱了鞋,他又帮我脱了袜子,解开外衣,拉开被子盖在我身上,然后自己开始脱衣服。我奇怪地咦了一声,“你不用再……”我手指向桌子上一叠奏折,“还有那么多。”
 
  东临瑞笑笑,“若若不想我陪着你?”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些事都是很紧急的吧,不处理的话,积压……”
 
  东临瑞已经脱了衣服,上床,我自动让出位置,扯开被子。一系列动作完成以后,汗,口口声声让他去处理奏折,手上的动作又是两回事,一晃眼,两个人就抱一起了。
 
  我最近的情绪真的变得很古怪,如果不是过于紧张,那就是真的已经怀孕了。我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梦见酒席上,小小的我坐在皇帝身边,听他一个挨着一个介绍他的儿子们,特意点了太子,我回望过去,安分得体地抿嘴一笑。
 
  太子眼中得意的光芒,皇帝微笑的脸上却精光四射,我好像第一次体会到,这不是前世的现代,在这里皇权至上,稍微不留意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我既然是命定的下任皇后,就应该顺着皇帝的意思去亲近他决定传位的皇子。
 
  酷像凌风的西丰临被安排在一个清冷的小角落,一边恭谨地应对,一边将自己的情绪完全隐藏起来。
 
  看着他的样子,想起凌风,我的心忽然针扎一样的疼痛,自然而然紧紧看了他两眼,西丰临抬头,对上我的目光,诧异地愣住。
 
  我慌忙低头,他大概不喜欢我用这种关怀的眼神看他,进宫以后一次不小心的惊鸿一瞥后,我知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凌风,我在的地方,果然就会有凌风。
 
  我临死前的诺言,凌风,如果有来世的话,你要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保护你,照顾你,不管怎么样,会让你重新爱上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一一兑现了,我找到了凌风,看到那张我本来以为再也看不见的脸,凌风,你听见了吗?能再一次见到你,真好。
 
  偶尔我能看见西丰临看我的目光,疏离的,有一丝冷森,我摸摸膝盖下的伤口,手重新规矩地摆回腿上。我的特意接近大概犯了他的大忌,于是变成了他防范和不喜欢的那类人。毕竟这里是皇宫,所有人都是被防备的对象。
 
  我的手松开又握上。以前,无论凌风在哪里,只要我向他投去目光,他都会温柔地回应我,他在人群中看着我,淡淡一笑,我就会明白。
 
  可是现在他不会给我回应,可那又如何呢,凌风,我会让你爱上我,我们重新在一起,继续以前的爱恋。
 
  失去,又重新让我得到,本来就是莫大的幸运,即便过程坎坷,那又如何,只要我能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就好了。
 
  我重新抬起头,小心地观察西丰临。他多吃几口的菜,我也要夹起来尝尝,忽然发现他喜欢喝带甜味的汤,我的心“扑通”乱跳,就像发现了只有我知道的宝物一样,凌风他也是爱吃甜食的,他们果然一样。
 
  我忍不住抿嘴笑起来,又被他抬眼看到,这种偶然的目光,我已经知足了,我笑着蹭掉眼角的泪。
 
  我这个人对爱情总是迟钝,或者说跟我相爱其实会很累。和凌风相处那么久,他对我的习惯了如指掌,一起吃饭不管是他点菜还是我点,最后摆在我面前的,总是我爱吃的东西,那时候我竟然认为,凌风和我是那么的相像啊,连习惯都一样。后来失去了凌风,从母亲嘴里我才惊讶地知道,原来凌风爱吃甜食,我脑海里面所谓凌风喜欢的东西,其实都是凌风迁就我的结果。我是那么的粗心大意,直到失去了才恍然大悟,现在想后悔已经来不及。
 
  宴会上,我极力乖巧地讨好御座上的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其他的都不重要,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凌风,为了凌风,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是他想要的,能让他快乐的,我都会拿,然后送到他面前。
 
  相爱的两个人转世以后,只有其中一个记得他们的爱,真的是残酷的。可是我要感谢老天,没有给我洗掉前世的记忆,这样可以让我利用以前的所有在这场战争中,占据有利的位置。
 
  本来我就是神官测到的天定之女,加上我承顺圣意,很快就得到了皇帝的欢心,在宫中也暂时有了自己的一片小天地。
 
  到了西丰临的生辰,我特意做了许多精致的甜点,蹲在西丰临门外,等着他回来,外面冷风吹着,冻得我直哆嗦,终于等到了那个人,我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提着点心盒就迎了上去。“七皇子殿下。”我小心翼翼叫了一声,控制着自己被冷气冻住的嘴唇。
 
  西丰临回过头,我马上笑着说:“今天是殿下生辰,我特意亲手做了点心送来,殿下尝尝。”
 
  西丰临看着我,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我用期盼的目光一直盯着他,把手上的点心盒往前送过去。
 
  他迟迟没有接。
 
  我补充说:“我知道你爱吃甜食,我放了很多糖,试试吧,真的很好吃。”
 
  他清冷的眼睛盯着我,“为什么总是那样看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扯扯嘴唇,露出一抹无奈地笑,他还是不肯接受我,“我只想做能让你高兴的事,如果你不相信,那你可以慢慢看着,看着就好。”我缩过手,准备离开。
 
  一只手却扯住了我的食盒,虽然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但是这个动作已经让我惊喜。
 
  他淡淡地说:“这个我收下了,你走吧!”眉宇间少了一分警惕,多一分放松,每一个神态,我都仔细记在心里,我真想上前去抱抱他,告诉他,凌风我来了。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喜
 
  早上醒过来,我已经能清醒地知道,我昨晚都梦见了什么。现在我身边的人是东临瑞,东临瑞小心地起来穿衣服,看见我动了动眼睛睁开,他立即淡淡地笑,“再睡一会儿,还早,我去上朝。”
 
  我看着他穿衣服,把被子掖在颌下,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女官在给他扣扣子,指尖仿佛若有若无地能碰触他的身体,我看着很不高兴,不由自主地撅起了嘴。
 
  东临瑞回头看我,对女官说,“你下去吧,”开始在我面前自己动手穿衣,我顿时乐起来,有史以来自己穿衣服的皇帝大概不多吧。
 
  穿戴好了,就要走,他转身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不想让他走,从来没有这么想跟他在一起过,时时刻刻都想在他身边,于是开玩笑地撒娇说:“我要跟你一起去。”
 
  就像以前凌风要去开会,我总会说这么一句,凌风会反身笑笑,“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准备重新躺下,接着睡我的觉,却听见东临瑞的声音,“你去准备一下。”老太监点头急忙走了出去。
 
  我不相信地睁开眼睛,他不会真的让我一起去上朝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说:“东临瑞,我只是说说,后宫不能干政。”
 
  东临瑞笑笑,“若若不想去了?”
 
  我低头说:“不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想离你近一些。”
 
  东临瑞看着我,笑出声来,眉峰舒展就像清晰秀丽的山水画。
 
  在那份笑容下,我稀里糊涂就穿上了衣服,进了步辇,然后在东临瑞御座的后,放置了一个软榻,我坐在上面,手捧着女官递给我的手炉,和东临瑞只有一帘之隔。
 
  一切都收拾停当,我几乎不能适应发生在面前的一切。东临瑞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其实他这个人真的很不一样,有时候任意妄为,有时候手段毒辣。
 
  我忽然好像有一点点相信了,那天东临瑞对我说的话,是他的真心话,而不是一时冲动说出来的,他说:“若若你要记住,不管以前如何,我现在只是为了你,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以前做了什么不对的事,能不能不要离开我身边。”
 
  想到他说的那不对的事,我的指尖忍不住颤抖起来。
 
  朝堂上提到的琐碎事很多,都是战后需要打理的事,我听得有点昏昏欲睡,过了很久以后,我才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颜回,他在说东临国内土地不利于耕种的事,颜回说,这次出去看到不少人在小山项,种植一些粮食作物,于是觉得这种办法是可行的,很多官员不以为然。
 
  大家发表完意见,东临瑞说:“如果能把废地用成良田,什么办法都可以试试。”
 
  我不禁得意地一笑,东临瑞现在就有土地改造的想法了,以前我知道东临国境内大多是山地,不适合耕种,可是竟然没想起来向东临瑞提意见,可以在坡地上分段沿等高线建造的阶梯式农田,就是梯田啊。
 
  想到这里不禁高兴,马上递给身边女官一个眼色,低声吩咐给我准备纸笔,研磨写了起来,梯田的通风透光条件较好,有利于作物生长和营养物质的积累,真的改造好梯田,以后东临瑞就不会为粮食发愁了。
 
  刚写完,就听又有人说打仗的事,东临瑞登基都这么久了,居然还有战乱,我仔细听了一下,手中的毛笔顿时停住,墨晕在纸上,黑了一片。
 
  那官员说的是东临国边界上,和西丰国一直在交战,打仗的事大概在我没来之前,就已经首先向东临瑞汇报了,我收拾好了过来的时候恰好错过了,没有听见,现在这官员又提出来主要是说一个人的名字,他说:“那冷面将军为人狡猾,不可不防,现在西丰国放出来的消息不一定是真的,如果西丰国皇帝真的病重,他们怎么没有一点要偃旗息鼓的意思……”
 
  西丰国皇帝病重……我的笔顿时脱手掉落下来。
 
  他们说的是,临哥哥病了吗?
 
  自早上听了朝政以后,我就开始心神不宁的,连要和东临瑞说梯田的事都忘了,直到中午了才想起来。
 
  吃过饭,御医过来请脉,看了半天,然后毕恭毕敬地对东临瑞说:“恭喜圣上,娘娘是喜脉。”
 
  我睁大眼睛,然后笑起来,把手放在小腹上,真的是喜脉,我有和东临瑞的孩子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又想哭,脑子里重复着那官员说的话。
 
  我最近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以前脑子里也会浮现出一些片断,但是很凌乱,现在是大段大段的回忆像过电影一样演一遍,我开始怀疑自己不是某一天从天空中落下,穿越到了这里,而是出了车祸,带着前世的记忆转世重生。
 
  以前的那个凌雪痕,说不定就是我,我之所以忘记了许多,跟身上的蛊毒有莫大的关系,水仙和那郎中旁边的少年都说过,这蛊毒可以修改人的记忆,并且可以让中蛊人把脑海里深爱的人变成施蛊人的模样。
 
  以前我总觉得东临瑞和凌风一模一样,可是最近我发现东临瑞和凌风一点都不像。
 
  我细细打量欣喜的东临瑞,我应该过去抱着他,冲他撒娇,然后说些甜蜜的话,我的手是伸过去了,可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东临瑞,有没有一种蛊毒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记忆,有没有?”
 
  他的身体僵了,本来要去摸我腹部的手指蜷缩起来,我怎么能连这么一点幸福都不留给他,得了孩子瞬间的那份喜悦,就被我一句话硬生生地扼杀了,我多么希望他没有这个特别的反应……
 
  其实我应该拿起他的手,放在我肚子上,然后跟他讲,我是如何期盼孩子的到来,让春桥把前几日我让她去做的小孩儿衣服拿出来,给他看看,可是不受控制,我盯着他的眼睛,“你说过以后无论有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我,不会骗我。”
 
  我想他应该说,若若,你想多了,这世上哪有这种蛊毒。他说了,我就相信,永远地相信下去,即便是脑子里再有什么想法,我都可以当是一场梦,我笑着抬头,去扯他的衣襟儿,“怎么不说话?”
 
  东临瑞笑了笑,“有,有这种蛊毒,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记忆。”
 
  我的笑容顿时溃败在脸上,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我的蛊毒什么时候能解?”手指勾着他的衣服,他反手过来挽我冰凉的手指,我听见他说,“慢慢地就会解了,再过一阵子。”
 
  我把整张脸埋在他的怀里,眼泪流到他华贵的丝质行服上,风一吹一片刺骨的冰凉,仿若再轻轻一抖就要碎裂。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阴雨
 
  天渐冷,人也变得懒,或者我仗着自己是一个孕妇越发娇惯起来,吃东西挑剔,还不爱干活,常常和东临瑞说着半截话,就睡过去。他也格外纵容我,到处找各式各样的好吃的回来。
 
  上次的梯田我就说到了半截,这次刚一开头我又打起哈欠,东临瑞放下手里的书,“睡吧,看你都困成什么样儿了。”
 
  我笑一声,“是不是越睡越想睡啊,总也睡不够。我今天一定要把梯田讲完,不然下次说不定忘到爪洼国去了。”
 
  东临瑞笑笑,“那事儿我已经让颜回去办了,上次你讲的已经够多了。”
 
  我歪头看他,我讲了很多吗?我怎么不记得!东临瑞刚躺下,我就去抱他的腰,在他窄窄的腰身上揉搓,我说:“我好像饿了。”就说现在是怀孕吧,可我也太能吃了,明明晚上吃了不少,可现在肚子里又空落落的。
 
  东临瑞摸着我的头发,“想吃什么,我让御膳房去准备。”
 
  憋了半天,我扬起脸,“你给我煮面好不好?”
 
  我笑着说:“我要去监督,一定是你亲手给我做的,我才会吃。”
 
  穿好衣服晃到御膳房,把宫里的人折腾起来一片,我开始后悔有这么个提议,让人家半夜三更起来观摩我跟东临瑞撒娇,笑话我之外,肯定也有怨气。
 
  我拼命地对东临瑞使眼色,东临瑞笑笑,“你们都下去吧!”
 
  东临瑞立威极高,不管是下什么命令都没有半个人敢站出来劝阻。于是一会儿功夫,除了厨房里留下帮工的两个人,其他都走了个干净。
 
  东临瑞问我,“想怎么吃?”www.xiaoshuotxt.net
 
  我笑笑,“清水面就可以,要一个鸡蛋。”
 
  他卷起袖子,看了看准备好的面和烧着热水的锅半天没动,我不禁笑起来,我现在才知道,这家伙对做饭这种事,一点办法都没有,于是贴过去,环住他的腰。
 
  旁边两个御厨顿时目光平视,练起了眼观鼻,鼻观心的内功,假装什么都看不见。
 
  我又忍不住笑,靠在东临瑞的背上,那种塌实、幸福的感觉立即又把我淹没,我不禁紧了紧手,“一会儿锅里的水开了,就把面放进去。”
 
  指挥着东临瑞去做,而我就成了拖油瓶,他走一步,还要拖着身后的我,这种两个人就像一体的感觉,让我幸福得一直笑。
 
  “把鸡蛋打进去,不要搅和,不要动,会散的,呵呵。”
 
  “加点盐就行了,我就想吃清汤面。”
 
  “好了,不要太多,小心你的手别被烫了。”
 
  东临瑞把面盛出来,腰轻轻弯着怕从锅里溅出的汤烫到我的手,然后放在托盘里,让人跟着,回了寝宫。
 
  我牵着他的手,高兴地蹦蹦跳跳,他小心翼翼地护着我,我抬头望天,月亮像银盘一样,深吸一口气,觉得无比的畅快。
 
  进了屋,笑眯眯地看着东临瑞,正准备吃面,一阵慌张的脚步声传过来,东临瑞皱皱眉头,那人停在门外,气喘吁吁哆哆嗦嗦地禀报:“皇上,禁卫急奏。”
 
  我顿时停下手,去看东临瑞,这么晚了,怎么会有禁卫急奏,刚想说话,东临瑞回头笑笑,“趁热吃。”
 
  我说:“你要过去吗?会是什么事?是不是战报?”
 
  说到这里,东临瑞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想了想,笑了一声,“你先吃,吃完了我再过去。”
 
  我急忙放下筷子,“这怎么行,你快去吧,不用管我。”
 
  东临瑞的手轻轻地在我头上抚摸着,然后抬头亲上我的额头,“吃吧,我看着。”
 
  我说:“你快去吧,真的不用管我。”东临瑞还是淡淡地笑。我看了半天,拿他没辄,外面的老太监已经急成热锅的蚂蚁,我觉得如果他敢说话,肯定是让我快吃吧。
 
  眼见是不行,我只能碰起碗,大口大口地吃面,东临瑞拍着我的背,“慢点,别烫着,烫到还要请御医来看。”
 
  我总算把一碗面吃光,东临瑞才站起来,“若若好好休息,哪里也不要去。”
 
  我嘘了一口气,冲他咧出一抹微笑,“快去吧,我知道了。”
 
  东临瑞点点头,反身往外走,他的背影在面对别人的时候,瞬间变得冷漠起来,好像还有一些可怕,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禁卫,战争,我想我大概能猜出什么。
 
  在屋子里坐着,格外不塌实,把春桥叫起来让她去帮我打听打听到底怎么了。春桥出去了半天,一会儿跑回来,“小姐,小姐,听说城里大乱,皇上已经出宫了。”
 
  我匆忙穿上鞋,向前走几步,“你说什么,夜凉城里大乱?”我心顿时慌乱起来,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夜在前线带病打仗,是谁领着人扰乱的都城?我脑子里一团麻,忽然想起那日在街上我好像是看见了蓝玉,会不会是蓝玉。
 
  我抬起头,“春桥,我要出宫去。”
 
  春桥惊讶地看着我,我面无表情,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出宫去,无论如何,一定要出去。”
 
  我真的没有办法再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地去当一个蜗牛,万一有一天,有些事发生了,我后悔都来不及。
 
  我让春桥下去给我悄悄准备,最好不要惊动太多人,我取出怀里的印章,“如果有人问你,你就把印章给他们看。”
 
  春桥点点头,接了印章跑出去,我将头发束起来,换上一身利落的衣服,想了想,反身拉开抽屉,取了一样东西,然后静静地站在门口,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等着春桥回来。
 
  本来是月圆的良日,不知道哪里来的乌云压了过来,外面还是飘散细雨,若有若无,可是一会儿功夫就打湿了我的肩头。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夜殇 
 
  我猜得没错,东临瑞给我的印章,相当于他的玉玺,是很重要的东西。于是我出门没有任何阻拦,东临瑞给了我绝对的自由。他临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让我哪里也不要去,就在宫里休息,我现在这么做,不知道一会儿见了他,会怎么样,我把手收进袖子里,忐忑不安。
 
  出宫门下了马车,我和春桥骑马前行,宫门外站着一队队的禁军,把整个宫墙围的水泄不通,不管是谁都很难随便进入,我出来的时候,把印章拿在手里,给他们看过去,禁军首领脸色一变,顿时给我让开一条小路,我往前走。
 
  我停顿了一下,看着远处嘈杂的声音混乱的场面,咬咬牙继续往前走。街道上一片狼籍,仿佛最激烈的场面已经过去,我虽然没能亲眼看见,光看道路上混乱的脚印,还有一些丢弃的兵器,甚至我仿佛能看见许多鲜血。
 
  “小姐,我们回去吧。”春桥扯着我,身后跟着几个护卫,寸步不离地围着我,我拽住往前走的一队禁军中的头领,大声问,“你们要去哪?带我过去。”
 
  越来越接近混乱的中心,远远能看见对持的两对人,我不敢仔细看过去,去辨别他们当中的某一个,我害怕那些人中有我认识的人,即便是我不认识他们,那带领他们的人……
 
  我仔细找寻,混乱中,有人一剑刺过来,离我只有半寸距离,我还没能反应,手指感觉到一片温热四溅,身边的禁卫已经砍破了那人的身子,一脚踹了过去。
 
  那人挣扎着身上鲜血直流,更多的人扑上来。周围开始有不断地铁器交击的声音,我看着那死透了的尸体,刚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我怔怔愣在那里,血,都是血,我第一次亲眼看见这样的杀戮,所有的人都是以血肉之躯在搏斗,粗喘声,惨叫声,谩骂声夹杂其中。
 
  我拉紧春桥的手,在人群里找寻东临瑞的影子,也许不是我想像的那样。
 
  我隐约听见暴乱人中的口号,说的是,“东临瑞弑兄,暴虐,天地不容。”
 
  周围暴乱的人渐少,禁军要继续往前支援,我拉住禁军头目,“都是些什么人?怎么会忽然暴动。”
 
  我宁愿是旧帝的余党,虽然不管是什么人,战争都是一样的惨烈,但是我自私地不想他们是我认识的人,我的眼睛不停地跳,猛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心里就跟炸开了一样,前尘往事一并涌了出来,我顺着声音看过去,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被刺中,跌了出去。
 
  我脱口喊了一声,“姚勇。”跌倒的人本来要跃起的身子,生生顿住了。
 
  他抬头看着我,睁大了眼睛。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我知道,如果是我恐怕表现得还要明显,复杂,欣喜,好像所有的情绪都夹杂在里面。
 
 
  那年,西丰临的队伍里,有不少他和夜训练起来的新手。姚勇他骁勇不足,比不上其他人,我看他滑头得很,就让他去培养自己的势力,散布各个国家,做起间谍的行当。当时临哥哥和夜不是很赞成我的做法,我几次坚持下来,他们也就随我胡闹去了。后来姚勇带来了不少国家的机密,开始受到临哥哥的重视,我借着姚勇这件事,没少在临哥哥和夜面前得意扬扬地炫耀。临哥哥登基以后身边缺少这么一个油滑的人,就把姚勇暂时调了回去,结果没过多长时间我就……
 
  姚勇出现在这里,明显地在告诉我,这些人分明是打着旧帝余党的幌子,为的是我,只不过我已经分不清,他们是来救我,还是来……
 
  我退后一步,现在自己是站在什么立场上。
 
  我是西丰国的皇后,还是东临国的皇后,我们是敌是友。我的身份已经尴尬到让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姚勇看着我,忽然喊了一声:“为将军报仇。”
 
  这句话就好像在我头上打了一重锤,我不可置信地猛然抬起头,心脏剧烈的疼痛,眼前一阵阵发黑,嘴里一股铁锈味传来,我发狠地咬伤了自己的嘴唇,耳边一片轰鸣声响。
 
  姚勇他是在告诉我什么,夜,是夜,夜他怎么了。
 
  我往前走,禁卫围上来,我扯着他们的衣服,从其中一个手里夺过一把剑,瞪大了眼睛大声喊,“滚开。都滚开。”
 
  我死死看着姚勇,疯狂地喊,“姚勇你再说一遍,是不是夜,是不是夜……”我一遍遍踢打着挡在前面的人。
 
  姚勇却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只是和禁卫们混乱地砍到一起,可是从他疯狂布满血丝的眼睛中,我看到了绝望,夜,我痛得弯下腰。
 
  记得父王政变,夜奉命领兵去抗压的前一天晚上,我在院子里喝闷酒,醉得一塌糊涂,我整张脸贴在石桌上,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握着酒瓶的手一空,我抬头看,向面前的人笑笑,“夜,你还没动身?快走吧,都什么时候了,临哥哥那边正等你的好消息……”
 
  “小姐没话要交代吗?”夜少有的关怀声传过来。
 
  我本来想说没有,话却卡在喉咙里,我把自己的脸藏起来,半天才说:“父王对我娘不好,我娘郁郁而终的那天晚上,他跟新娶的小妾纠缠在一起,一直不肯来看娘最后一面,当时我就发誓绝对不会再认他这个爹。这次他中了我的计,也是他贪权又和李贵妃有奸情,是他自作自受,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我抬起头,笑笑,“即便他死我也不会难过。”我嘟囔着,“这是最好的结局,他也该下去陪陪娘了,娘这些年一定很寂寞。”呵呵笑起来,“夜,你快走吧。”眼泪流过鼻翼,滴在桌子上。
 
  “爷有命令抓到静南王,就将他悄悄安置起来……”
 
  我猛地抬起头,临哥哥他……早就为我想好了,抹去眼角的泪水。
 
  “小姐放心,我会把这件事做好。爷这几日忙得无法分身,您也要照顾好自己。”站起身,扣紧身边的剑,黑色的身影逐渐要隐去。
 
  我忽然笑一声,“夜,你要带着我的酒瓶去打仗吗?这不算是违反军纪?”看着那个人影,“夜,在我心里,你比我父王更像我的亲人。”我连亲生父亲都背叛了,在这个世上,除了临哥哥和你,我一无所有,夜,你就像是我的亲哥哥一样。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章 清醒
 
  夜死了,我从来没想过,夜因为我……
 
  “小姐,小姐。”春桥使劲晃我的身体,“小姐!”
 
  我好像忽然忽然缓过一口气,眼睛没有焦距地看向春桥,“东临瑞在哪里?他在哪里?带我去找他。”
 
  让这场战争停下吧,我再也不能看见有人再死去,小腹一阵疼痛,我的脸瞬间苍白,腿几乎站不住。
 
  春桥扶着我,“小姐,你怎么了。”
 
  我不回答她,“快去找东临瑞,去找他。”我从手心里露出印章,死死盯着禁卫首领,“让这些人停下,听到没有?给我停下。”
 
 
  我话音刚落,就有弓箭手围了上来,密密麻麻的弓箭手,挽起弓,对着场内的所有人,禁卫收起武器退到一旁,姚勇抹一把脸上的血,咬咬牙,一抹决绝的笑就要泛出嘴角,我大喊一声,“姚勇。”我伸出袖子里的手指,火把的照射下,我的眼睛已经针扎一样的疼,不知道是谁逼迫谁,我出宫的时候本来就早准备好了,我以为不会派上用场。
 
  只是不知道这还管不管用,世事变迁,这么多年,我现在又是这样的身份,本来属于我的殊荣,还有没有用。
 
  我睁大眼睛,笑着,不知道那笑意何来,我只知道我的心脏已经承受不住这排山倒海一波波的冲荡。
 
  细雨,密集起来,火把上的焰都堪堪欲灭。
 
  姚勇肩膀上血流如注,他看着我的手指,右手一掷,长刀没入结实的土地中,然后整个人直挺挺地跪下来。
 
  雨还在下,我的心已经开始被冰冻,刚刚吃下的那碗热腾腾的面,已经挡不住这寒气。
 
  我默默地往前走,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小腹撕裂一样的疼。我把手放在肚子上,咬紧牙关,我听见自己走了调的声音,“皇上在哪里?”
 
  春桥扶着我走一段路,我死死护着肚子,脚下蹒跚,整个身体冷得透骨,几乎受不住。前面的人为我让开路,我往前走,春桥撑住我的身子,淋了雨,脚心在抽筋,就像走在刀子上。
 
  我终于看见了禁卫围住的人,场内的两个人持着长剑在拼命地纠缠,我看得清楚,其中一柄剑上拴着一条艳红的情人结。
 
  东临瑞的武功从来不轻易施展,我也没见过几次,他拿剑的样子,翩跹的身法的确是美得让人着迷。现在他用着让我迷恋的武功,想杀尽一切跟我有关的人。
 
  夜被他杀了,临哥哥重病,蓝玉他怎么可能放过。
 
  我笑一声。
 
  我,凌雪痕在现代出车祸死了以后,转世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舍命救了一个小男孩,没有去传说中的奈何桥,更没有喝下孟婆汤,前世的记忆没有因为转世而消散。上天真是对我不薄,不但让我保留着前世记忆,还让我生做王爷家的女儿,身份富贵,吃穿不愁,长到六岁,不受宠的娘,承受不住深府中痛苦的煎熬,终于郁郁而终。
 
  八岁那年神官占卜,说我“坤载万物,德合无疆,履中居顺,贵不可言”,皇帝听后,决定接我入宫养在身边,将来嫁给他的儿子。我的生活从此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我没有一日不盼望着找到凌风,和他再续前缘,我总觉得他会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等着我,一进宫,我就有意无意差不多见了所有的皇子,却都不是我真正想要找的人,直到在一次豪华的宴会上,我注意到七皇子空落着的位置。
 
  我听到他的哥哥们说出轻贱他的话,心里忽然有一种浓浓的预感。
 
  寻了一个机会,我从宴会中退下,到处寻找那抹身影。
 
  眼睛一瞥看见冰冷的湖水中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奋力向对面划去,我顿时好奇起来,那人上了湖中心的小岛,采了一种不知名的野花,仿佛感觉到有人观察他,他抬眼向我望过来。
 
  一双清冷清冷的眸子。WWW.xIAOshuotxt.Net
 
  我整个人愣在场,心脏要跳出胸腔,没想到我真的能找到凌风,真的能再看见这张脸,能看到他悲喜,听见他的声音,那是我和临哥哥第一次见面。
 
  他手里攥着的一定是他母妃喜欢的花,暮秋的池水一定是寒得透骨,御驾前为母亲的几句激辩惹来了无尽的嘲笑,他这样是有几分惩罚自己的意味吗?
 
  看见我也不打招呼,继续忙他自己的事,有点寡情,湿漉漉的身影是那么的孤寂。
 
  对于感情,越小心翼翼,往往越热烈。凌风他是这样的人,这一世他还是如此。
 
  我费劲心思去接近临哥哥,我没求有一日他能像以前的凌风那样接受我,我只是想留在他身边,近得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我有一种想大哭出声的冲动。
 
  我常常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他,他规规矩矩地向哥哥们行过礼,进退有度,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笑得极淡。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我才从树后走出来,“临哥哥。”
 
  他回过头,一成不变的笑容。
 
  “临哥哥为什么不能相信别人?”
 
  他笑笑没有说话,准备寻路走开。
 
  “临哥哥不能再拿出真心来吗?也许这一次不会受伤!”我挡住他的去路。
 
  他笑笑,细长的眼睛虽然光芒四溅,但是没有一丝温度,仿佛谁也不能走进他心里,“你想说什么?未来的皇后。”
 
  “不相信别人是不想受伤吗?不想这里受伤。”我指指自己的心,收敛起嘻哈的笑容,忽然变得异常严肃,“可不可以一点一点相信我,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他没有说话,忽然眯起了眼睛,睫毛就像黑色的水晶刺,太阳下闪闪发光。
 
  “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完全相信我。”我走上前。
 
  “那又如何?”
 
  “就把你的心给我,”我伸出白嫩的手指,轻轻戳戳他的胸膛,“我保证不会让它受伤,永远都不会,但是它也将永远属于我一个人。”
 
  凌风你知道吗,我死去的时候,有一个愿望,来世我一定会找到你,保护你,然后让你爱上我。
 
  老天给了我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把握住,不可能退缩。
 
  我回身,从后面的禁卫手里那过一张弓,左手拿弓,右手大拇指钩弦对准了场子中间的一个人。
 
  我的右手在火把的照射下,套着一个白玉的扳指,发着刺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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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无此人吸血天使街满朝文武爱上我奉旨休夫穿水晶鞋的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