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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朝文武爱上我》 作者:云霓

第十四部分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对立

 
  刚才我对姚勇伸出的也是这只手,给他看的是我拇指上这只白玉的扳指,里面有细细的龙纹,外表已经被我摩挲得光滑。
 
  这是临哥哥在我们大婚的时候送给我的礼物,代表着我的身份,一国之后,我是西丰国的皇后。
 
  在姚勇跪下的瞬间,我已经承认了我的身份。
 
  从玉扳指上流下的雨水格外的凉。
 
  我勒紧钩弦一箭射出去,松弦的瞬间移开了位置,只打在了东临瑞的剑身上。一声脆响,羽箭撞了上去,东临瑞剑锋一偏,没有刺中蓝玉的身体,只在蓝玉的胳膊上留下一道血痕。
 
  所以有人顿时惊讶地看着我,禁卫军大概以为我这一箭是护着他们主子去的,我的袖口还是往下淌雨,握着弓箭的手青白,在颤抖。
 
  东临瑞转头看向我,嘴角轻勾着。在雨水中我看不清他的情绪,也许没有人能看清他,即便是我离他再近也是没用。
 
  他笑着给我煮面的时候,夜早就已经死在战场,他温柔地看着我把碗里的面吃光,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要杀蓝玉。
 
  东临瑞,还有什么他不敢去做,不能做的事。他是厉害,不畏惧任何人,我跟他斗了那么多年,还是被他下了蛊毒,忘记了以前的一切,背叛了临哥哥。他知道任何人的弱点,抓住了就会毫不留情地重伤,我斗不过他,这么多年,从第一次见到他,我认定他必定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我发现在他面前我有一种恐惧,我想抹杀这份恐惧,想尽办法让他消失在我眼前,可是我最终是一个输家,输得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没想到今天,我小胜了一回,因为他给了我这个身份,给了我这些信任,让我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里的箭射向他们尊贵的皇帝,让他的剑锋错了方向,救了蓝玉一命。我是该哭还是该笑,为什么我舍不得伤他,在最后一刻手一抖只是打歪了他杀人的武器。
 
  空气立即变得紧张起来,连春桥都惊讶地望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所有人愤恨的眼神我是知道的,在他们心里东临瑞就是神祇,他的光辉不能有一丝的折损,但是现在,他被我用一枝小小的箭,污了一个黑点。
 
  我小腹的疼痛让我几乎站不住,下意识地丢开弓箭去捂肚子。本来淡笑的东临瑞忽然脸色大变,推开人群就走了过来。
 
  疼痛让我油然生出一种恐惧感,孩子,千万不能有事,东临瑞急忙忙到我身边,把我抱在怀里,他的手摸上我小腹的瞬间,我的心忽然软成一团,我抬起头,艰难地说:“东临瑞,孩子,孩子。我疼,怎么办?”
 
  我紧紧攥着他的手,孩子,我的眼泪一直往下流淌。
 
  东临瑞扯开自己外面的衣服,把我裹在里面,然后抱起我,禁卫要上前,他暴戾地喊了一声,“滚。”
 
  我被他抱在怀里,看着远处的蓝玉,蓝玉咬着嘴唇,黑亮的眼睛看着我。我想说话,仿佛没有多余的力气,我鼓足了全力,忍着疼痛,“东临瑞放了他们,不要杀他们,放了他们,求你……”
 
  东临瑞低头看我,他的手臂把我箍得生疼,“若若,你知道,你要是有什么事,要死多少人?”一圈圈的人让开一条路,满视野所见都是密密麻麻的人。
 
  要死多少人?东临瑞眼睛里是一种我看也不敢看的伤,那事一种怎样毁灭的疯狂。
 
  一阵阵的眩晕传过来,我支撑着,咬着舌尖,我不能昏过去,我要睁着眼睛看东临瑞,我怕我晕过去的瞬间,就会有人因为我惨死。
 
  他一路抱着我,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一声,“若若,再忍一忍就好,马上就到家了。”
 
  进了宫,就已经有御医等在那里,跟在东临瑞身后立即进了寝宫,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暖榻上,看一眼身后的太医,“先出去。”
 
  我顿时睁开眼睛,“东临瑞,看孩子,孩子。”嘴唇已经被我咬烂了一层,鲜血直往外渗。
 
  我从来没见过他癫狂的模样,“这世上没有人比你再重要。”伸手就开始脱我身上湿透的衣服,春桥小心翼翼地在一边帮忙,他擦干净我身上的雨水,抱起我放在床上,他的手没离开我的小腹,一股股暖流顺着手掌渗透进去,我喘息着鼻尖都渗出了汗,绞痛稍微减轻,他裹紧我的身子,御医跌跌撞撞进来把脉。
 
  短短的时间,御医额头上冷汗直流,放在我手腕上的手指在颤抖。半晌,他退一步,“扑嗵”一下跪在地上回话。“娘娘动了胎气,不可再有任何情绪波动,不然恐有……恐有……滑胎的迹象。”
 
  我重重地将头落在枕头上,孩子没事,孩子还能保住。我一动也不敢再动,只伸出手颤巍巍地放在小腹上。是因为我的情绪波动,又不管不顾地淋雨,差点害了我们的孩子。
 
  东临瑞坐在床边看着我,他身上还是湿透了的衣服,没想着换,也没用武功催干,只是就这么穿着,紧紧盯着我。
 
  外面的雨还在下,我有些身体困乏,神经却紧紧地绷着,没有半点要睡觉的意思。东临瑞在我身边,我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传旨下去,放了那些人,”他说出一句话,我猛地看向他,在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上,我什么都看不出,可是伴着他这句话的尾音,我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
 
  他这一句话,是让我心安。
 
  朦胧着要睡着的时候,恍惚觉得有一只手摸上我的面颊,手指一遍遍画着我的眉形,然后在我眉间落下一吻,嘴唇好像在颤抖。
 
  我真的没想过有一天会让临哥哥爱上我,我早有做棋子的自觉,做他登基为王的一个台阶。
 
  有一天他不再排斥我,能和我手拉着手,听我笑着说:“我帮你飞到最高的地方好不好?”
 
  “现在我保护你,等你到了最高处,就可以保护我。”第一句是诺言,第二句是奢望。
 
  临哥哥不说话,我回头看他,终于他的嘴唇慢慢弯起一个弧度,他说:“好。纸鸢会飞很高,但是线不能断,如果线断了,纸鸢也就消失不见了。”
 
  我以前失去记忆的时候,曾无数次问自己,那线是谁,纸鸢又是谁。
 
  现在我知道,线是我,纸鸢是他。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痛苦
 
  再醒过来,身上就难受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动了胎气,孩子有意要折腾我,稍微一动弹,一股恶心劲就顶上来,我捂住嘴巴,扶在床边。春桥看我的样子,立即去拿铜盆,东临瑞抱起我上半身,靠在他身上,手一直不停地给我拍背。
 
  我眼见是忍不下去,直往上呕,于是挣扎着想推开他,谁知道他愣是不走,我终于忍不住,一口吐在他的龙袍上。
 
  屋子里的人都愣了,我盯着东临瑞的衣服发呆,胃里还一个劲儿的难受,好像有东西堵在里面,一定要吐出来。
 
  春桥终于把铜盆端到我面前,手里拿着巾子,却不知道是不是要去擦东临瑞龙袍的污秽。好在东临瑞自己伸手把巾子接了过去,我刚要开口道歉,东临瑞伸手拿巾子擦了擦我的嘴角,“现在好点了吗?”又从女官手里接过茶碗,“用这个漱漱口。”
 
  我接过茶杯,东临瑞偏偏不让我动,硬是伺候了我漱口,春桥拿走铜盆,我就迫不及待地说:“你的衣服……”
 
  东临瑞笑笑,脱下龙袍,随手扔在地上,女官弯腰过来,抱了出去。
 
  我重新躺回床上,因为经历了刚才那些事,忽然间不敢再去跟东临瑞对视,也不敢提刚才发生的事,索性也没有人想提及起来,好像那一切都是梦境,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大家都注意着我的身孕,前前后后都是为我忙碌的人。
 
  东临瑞在我身边坐着,我只是偶尔用余光扫扫他,发现他在看我,我会立即挪开目光,我想说,可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
 
  忽然想吃酸的,女官送来橘子,东临瑞剥好了皮,送到我手里,我一瓣瓣吃得很慢,尤其是橘子外面的那一层好像有点硬,我不停地嚼啊嚼,也咽不下去。
 
  东临瑞问我:“怎么了?”
 
  我无奈地笑笑,“有点硬。”
 
  他伸出修长的手,拿过去剩余的,“给我,”往我手心又塞进去一个新剥好的,把我剩下的那些掰成一瓣瓣地放嘴里。
 
  看着他的样子,我心里发酸,别开头,更不知道要怎么说。
 
  吃完了橘子,我躺下,又睡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半梦半醒,但总之是想起我以前的事。
 
 
  想起我,临哥哥和夜在篝火旁边喝酒笑谈。乱军中,夜舍身救我,他的右臂被划出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那伤每逢阴天下雨都会疼,所以每当变天,我都会让人给他送去草药,以前我总想着有一天帮夜找一个好郎中看看,早晚断了他这个苦根。
 
  现在他的右臂终于不会再疼了。
 
  想起在东临国,我找蓝玉的时候,夜看我的眼神,他质问我,是不是心里只有蓝玉一个人,又想起更早以前,在蓝山派,他跪在雨里,就是一天一夜。
 
  我想过再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我可能会有百般情绪,可是现在这种顾虑没有了,我再也见不到他。
 
  眼泪不停地往下落,我抬手挡在额头上。东临瑞帮我擦泪水,我忍不住按住他的手,“为什么要杀夜?为什么要杀了他?”
 
  东临瑞说:“如果我说我没杀他,你信吗?”
 
  到现在还在骗我,我坐起来,对上东临瑞的眼睛,“你没杀他?你没杀夜?”我冷笑一声,“谁会相信?蓝玉呢?你是不是也想说,即使我不去,你也不会杀了蓝玉?”
 
  东临瑞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我是没有想杀蓝玉。”
 
  我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你说我会相信你呢,还是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我那一箭没有打偏你的剑,蓝玉早就死了。”我话音刚落,就仿佛听见有滴水落在褥子上的声音,我并没有注意,只是看着东临瑞。
 
  我希望东临瑞能解释,希望他说什么,可是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我的眼神在问他为什么不说话,可是他只当没有看见。
 
  我嗓子干涩,哑声说:“在蓝山派的时候,我的蛊毒为什么忽然发作,蓝玉怎么会跟着玉罗刹走,这些是不是你……”
 
  东临瑞说:“是我,是我逼走西丰临和蓝玉,西丰临走是怕你蛊毒再发作,蓝玉是要去给你找解药。他们都怕我。”
 
  我的眼睛又酸又涩,我轻轻闭上,又睁开,“还有一次,我中了水仙的春药,和蓝玉……那天临哥哥怎么会突然在马车外,是不是也是你安排的。”
 
  东临瑞说:“我想看看西丰临伤心的样子。”
 
  我笑一声,笑得很难听,听到自己的声音,心里难过得攥成一团,“你看见了,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又要逼走蓝玉,这不是很矛盾吗?我和蓝玉在一起,伤了临哥哥,不正是你想要的?”
 
  东临瑞半天才说,“如果我不逼走蓝玉,你会不会爱上他?”
 
  我忽然回答不上来,我在没有以前记忆的情况下,会不会爱上蓝玉?我说:“其实这些本来都是我的猜测,你可以不承认。”
 
  东临瑞笑笑,“若若,我答应过你。”答应过我,以后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我,不会骗我,可是我现在要相信他哪句话?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还是都是假的。
 
  我看着他要杀蓝玉,亲耳听见姚勇说要为夜报仇,他却说没有想杀他们。这怎么可能,东临瑞对谁心软过。
 
  我说:“东临瑞,我想起来了,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第二个凌雪痕,也没有忽然穿越这种事,我就是以前的凌雪痕。”
 
  东临瑞说:“是,只有一个凌雪痕。”
 
  我躺下来,“你给我下了蛊毒,改了我的记忆,我现在什么都想起来了,真的很难受。”我们是敌人,偏偏我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诺言,大婚,我们还有了孩子。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东临瑞身上还穿着黑色的长袍,不知道为什么,却衬得他的脸白的透明而朦胧,仿佛站在那里,随时随地都会消失。
 
  我说:“我要休息了。”WwW/xiaoshuotxt.N et
 
  东临瑞笑笑,往前走了几步,却又不放心,转过身,帮我掖进了被子,他的手压在我被子上,我闭上眼睛死死咬住嘴唇,身上一轻,他的手离开,我的心仿佛也被掏空了,他走开以后,半天我才睁开眼睛,我怔怔地看着周围,猛然在床边发现几滴刺眼的血滴。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心魔
 
  我起身拉开被子,我身上没有血迹,这血不是我的。
 
  东临瑞穿着黑色的长袍,即使受伤,也很难看出来,他的血滴在褥子上,就像忽然绽放出的一朵梅花,脆弱,艳丽得让人心疼,我伸出手想去碰一碰,手伸出去,立即又像被烫了一样收回来,我紧紧攥起手,指节青白。
 
  东临瑞为什么把血滴在这里,他是让我心疼,我为他心疼的次数太多,每一次都让我泥足深陷,不能自已。以前我想,我不是那个凌雪痕,我只是穿越过来的一个魂魄,前尘往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不管东临瑞做过什么,他都有他的道理,我爱他,就要爱他的一切,如果我什么都不想起来,会一直这样想,这样幸福下去。
 
  为什么让我想起来这一切,想起他怎么伤我,又去伤我身边的人,一边劝慰我骗我,一边去杀跟我有关系的人,他这么做,却又能一次次从我嘴里听到他想要的诺言,无非是因为我为他心疼,又贪恋他的怀抱。
 
  我庆幸在他没走的时候,我没能看见这几滴血,不知道他受了伤,不然我会忍不住抱着他,去看他的伤口,为他流泪,所有的感情任他左右。
 
  这一次,我就当没有看见,什么都没发生……
 
  闭上眼睛,眼前却仍是那几滴触目惊心的鲜血。只是几滴血而已,大概只是打斗中被蹭伤,东临瑞他一直都是那么强,谁能真正伤得了他,相比较,和他作对的人,全都没有了好下场。
 
  夜死了,他只是受了轻伤,我为什么要为他的轻伤,就连整个心思都扑到了他身上。脑海里一直重复东临瑞黑色的长袍,鲜血都隐藏在那下面,偶尔有一两滴落下来,滴在褥子上。这个念头让我发狂,我不能再去想。
 
  春桥进来服侍我休息,要灭几盏铜灯,我睁开眼睛,“春桥,就这样吧,亮着灯。”
 
  本来现在整个寝殿就空得让人难受,再灭了灯,会更加压抑,我忽然非常害怕黑暗,黑暗下有那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虚无,扯动着的神经,让人发疯,无法抗拒仿佛一无所有的痛楚。
 
  在蓝山派醒过来的时候,想着生生和自己的家人分开,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上,开始的时候有几次都哭出来,好在凭着我年轻,适应能力强,也懂得要往前看、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后来蛊毒发作,我疼得快死了,我靠自己皮糙肉厚硬挺过来,再后来发现张碧就是东临瑞,我心里不停地挣扎,我当是对我和东临瑞的磨炼了,那时我也能想得开,谁叫自己穿越到东临瑞死敌身上呢,东临瑞得了江山,我也怀了孕,我想磨难也就到此为止了,大风大浪都过去了,也该让我喘口气了。
 
  谁知道蛊毒解了,我才明白了所有的真相,一个个的挫折接踵而来,快要把我逼疯了,所有的事不停地在我眼前晃,纠缠着,恐怕要到我死那天才能终止。
 
  说不上是谁伤害谁,我已经累得想要逃避了,再也不能跌倒以后笑嘻嘻地爬起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树影投射在窗户上,朦朦胧胧,看起来那么不真实,恰似在梦中。
 
  闭上眼睛,想到了我认识东临瑞那年。
 
  西丰国楚皇二十一年联合南国、北国,共征东临国。东临国大败与三国言和,东临国王带着四皇子亲自来到西丰国谈判,接受了三国开出的一切条件,一开始我倒不是很注意这场事件,而是到了东临国王有意拉拢西丰国太子的时候,我才觉得太子和东临国的私下交好,可能会让临哥哥将来登王位更困难。
 
  太子为西丰国皇后所出,本来身份就高贵,朝内朝外深得拥护,如果再加上别国支持,那将来更不好对付,先不说太子得到东临国支持将来会怎么样,本来想对付太子,摆在我面前的问题已经很多,如果将来再这样发展下去,太子位置坐稳,就是神仙也不可能拉他下来。防患于未然,一切对太子有利,或者将要对他有利的事我都要尽量避免发生。
 
  我想了又想,终于拿定主意去了一趟东宫殿,太子为人偏激狭隘,又仗着自己尊贵,眼高于顶,骄纵跋扈,不过对我还是不错的,每一次我去东宫殿都可以不必通传,一进屋发现太子不在,我拿起桌子上一个苹果就吃起来。
 
  倒是女官们慌忙帮我整理衣裙,忙得不亦乐乎,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太子哥哥做什么去了?”
 
  女官们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不远的棋桌上,还摆着一盘残棋,我正要再问什么,眼睛一转,看见院子尽处站着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人,一双透亮的眼眸,冲我微微一笑,他的眼睛真漂亮,虽然他极力掩饰着眼睛中的光华,看上去还是比宝石要美许多,听说他的生母并不高贵,可是他却是东临国王目前最宠爱的儿子,可惜他父亲一心想要笼络太子,我们注定就是敌人。
 
  我向他咧嘴一笑,咬了一口苹果。
 
  太子回宫,看着我笑着急忙和我说话,东临瑞向太子说了些客气话,就离开了东宫,等到那个身影消失,我笑着说:“太子哥哥,他来做什么?”
 
  太子得意地笑一声,“东临国王的意思,会拥戴我为王。”
 
  我冷笑一声,“太子哥哥,我最讨厌这些人,太子哥哥已经是皇储,哪里还用得着他们拥戴,他们只不过是想从太子哥哥这里得到些好处罢了。”
 
  太子的脸色预期中一变,他从小目空一切,最轻视对他巴结奉承的人。我继续说:“要想牵制东临国,最好的方法不是相信他们,而是留下他们一些重要的东西。”
 
  太子眼睛一亮,毫不掩饰好奇的模样。
 
  我看着东临瑞离去的方向,说了两个字:“质子。”
 
  东临瑞,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已经注定是敌人。我撺掇太子留下你做质子,又在西丰国王那里继续煽风点火,为了恶化东临国和西丰国的关系,我把你扔去战场。当这些记忆回到我的脑子里,每一件事都是一道深深的沟壑,难以逾越。
 
  如果没有我,你大概会顺利继承王位,也不会被人瞧不起,说是本来就出身卑贱,又当过质子,我在你心上划出一道道伤疤,也同时伤了自己。
 
  每次回忆起对你做过的事,我都不敢再去面对你,面对我自己,有过这些我们怎么可以心平气和地相处、相恋,还有了孩子。这一切都是错,错得离谱。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心机
 
  过了几日,居然不太爱贪睡了,春桥送来食物,我也吃不了多少,就是吃了也通常会吐出来,东临瑞来了几次,都让我拒之门外,只有在晚上睡得不塌实的时候,恍然在梦中,似乎能感觉到他帮我盖被子,小心翼翼上床睡在我身边。
 
  有时我会昏睡过去,有时我在迷蒙中,一直到清晨,可不论什么时候,我一转身,旁边总是空荡荡的。然后我会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有几次吓到了春桥,请来御医,御医诚惶诚恐地说:“娘娘切忌费神伤身啊,切忌费神伤身。”
 
  我知道,如果在这么下去,我和东临瑞的孩子就会保不住了。
 
  虽然胃口很差,女官们端来汤药,我还是忍着不吐全都喝下,喝完以后,不敢挪地儿,靠在床头,等着药石慢慢消化,春桥看得心疼,不知道哭了几回,眼睛肿得跟个桃子一样。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劝她,只能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我记得东临瑞曾经跟我说过,“若若,要想生存或者保护谁,就一定要心狠,这还是别人教我的,你说,现在我变成这样,那个人有一天不会讨厌我吧。”
 
  我那时候还劝他说,“不会,既然他知道弱肉强食的道理,不会怪你,这个世界人要生存总会不得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现在想起来,东临瑞手段很绝,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拜我所赐。当年我如果不一次次陷他于逆境,他也不会变成这样,我想害他没有害成,反倒成就了他的大业,他反过来咬我一口也不足为奇。
 
  当年在深宫中,想要保护自己很重要的人是那么的难。我曾眼睁睁看着因为太子临哥哥受排挤,有几次罚了跪,还被骂得体无完肤,我在窗外看着他单薄的身影,心就跟刀割一样。如果不去争取,我一定会嫁给太子,临哥哥会被发去很远的地方,恐怕从此再也没有机会在一起,我不甘心,失去凌风余痛犹在,让我嫁给太子那种好色之徒,和临哥哥擦身而过,这种事我绝对不允许。
 
  后来我身边的丫头碧烟偶受皇帝宠幸,第二天就发现她的尸体飘荡在护城河里,看着她被河水泡的青白的身体,我捏紧了手,看见一身盛装的皇后娘娘和云妃从远处走过,眼睛飘过来,大概说了句:“晦气。”
 
  我笑起来,笑得发癫,将自己关进房门好几天,摸过碧烟尸身的手仿佛渡了一层寒气,怎么也焐不热,在我的几次请求下碧烟也就落了一个像样点的葬礼,罩了个才人的名分。临哥哥来看我,我忽然拉住他的手,“这段时间我为你做第一件事可好?”
 
  “你看着,我真的为你做。”
 
  临哥哥黑亮的眼睛看着我,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神态,“别胡思乱想,早点休息。”
 
  我扯着他的衣袖,“你看着,我不会束手待毙,任老天摆布。”
 
  深宫里的人,不会把人命当一回事,云妃生产下的小公主,还没有满月,我经常去逗引她玩,她圆嘟嘟的小脸格外的可爱,到了后来,我不敢再去看她的小脸,因为我知道,她将是权力争夺中的一个牺牲品。
 
  一个平常的午后,皇后娘娘来看过小公主,皇后走后,云妃回宫。听着小公主依依呀呀的声音,我的嘴里是浓浓的血腥味,我几乎不能开口,可是想起碧烟落水的那天,云妃和皇后心照不宣地得意微笑,我控制不住自己,引导了云妃重演了一遍,武则天亲手掐死自己的女儿,嫁祸给皇后的历史。
 
  一场轰轰烈烈的宫斗结束,皇后被废黜打入冷宫,那一天我专门穿了身鲜艳的衣服在里面,看着狼狈的皇后入冷宫,仰望天空,“碧烟,你看我为你报仇了呢,今天算是你的好日子吧,不管有什么怨气也该消散了,可以安静地去投胎了,今生今世的经历全都忘记,来世好好活着。”我的手已经沾了鲜血,只要不死,就还要继续下去,生在这个身不由己的世间,做了这么多错事,如果有报应,就全算到我头上吧。
 
  太子没有了皇后这个靠山,就像失去了双臂,他稳固的太子位,终于可以动摇了。临哥哥,这第一件事,我做到了。
 
  我和皇子们一起看着皇帝愁云惨淡,大发雷霆的模样,云妃哭哭啼啼等着女儿发丧,临哥哥忽然看见了我的衣角,外衣下面那件鲜红的衣衫,他拉着我拖我回寝宫,让我换下,我不肯,不停地挣扎,他按着我的肩膀,慌乱地看着我,“你疯了,这时候穿这种衣服,如果被人看见……”
 
  我扑过去抱着他的腰,“我是疯了,我做了那种事。”
 
  临哥哥眼睛里慢慢都是歉意,我急忙盖上他的眼睛,“不要这样,会被人看出来。”在深宫里处处都要小心翼翼,我们现在连命都不是自己的。
 
  临哥哥紧紧攥住我的手,然后他开始脱去我外面素白的衣裙,露出鲜红的那层衣衫,我背过脸去把里面的衣服换下。
 
  临走出门前,临哥哥喊了我一声,“若若。”
 
  我的泪水忍不住要夺眶而出,就这样吧,只要能看着临哥哥,在他身边,即便是背负再大的罪恶,也都值得。
 
  皇后被废不久,宫里重新恢复了它的繁华,那个曾尊贵一时的女子马上被皇帝忘诸脑后,失去爱女的云妃顿时受宠,整个后宫易了主。
 
  在某个宴会上,我再一次看见,已经成为质子的东临瑞。他无意中看了我一眼,却仿佛看进了我心里,本来无人知晓的秘密,在这一瞬间,已经被他的眼神揭露出来。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相伤
 
  春桥递过来一个靠垫,放在我腰后,声音略带沙哑,“小姐,歇歇吧!”
 
  我看着她笑了笑,是啊,我是该好好歇歇,可是为什么最近总想起以前的事,恨不得把以前所有的一切都在脑子里过一遍,仿佛这样我才能决定我的以后,才能为将来找到出路。
 
  我说:“春桥,去把颜回给我找过来。”
 
  春桥愣了,抬头看我,“小姐,你是不是糊涂了,这里是后宫,颜回大人怎么能进来。”
 
  我看着自己的手指,“他会进来的。”
 
  “小姐,你有什么事难道不能跟皇上……”
 
  我笑笑,“去叫吧!”我就是不能跟他说,我这么做,他会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扭在一起,攥得发红,可是我竟然感觉不到疼。
 
  颜回匆匆忙忙赶进来。他随便出入后宫,仿佛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女官们都讶异,可我一点都不惊奇,颜回他是按照东临瑞的意思来跟我回话的,我知道我现在说的一切东临瑞都会知道,我笑了笑,这几日头一次说话这么麻利,“颜回,我问你,那天蓝玉和姚勇最后到底怎么了?”
 
  连春桥的脸色也变了,仰头起来看我。我看得懂她眼中的意思,那天东临瑞当着我的面已经说了,放了蓝玉和姚勇,我现在再问颜回,摆明了是不信任东临瑞。
 
  颜回没想到我会问这个,盯着我的脸看半天,“放了。”
 
  我笑着又问了一句:“是真的放了吗?”
 
  颜回斩钉截铁地回我:“真的放了。”
 
  我说:“这几日朝堂上有没有说边疆的事。”
 
  颜回想也没想,可见是来的路上早就想到了我会问什么,“西丰国皇帝御驾亲征。”
 
  我的眼睛猛然跳动,“什么时候的事?”
 
  颜回说:“就这几日。”
 
  我笑得轻松,“好了,没什么事了,你去吧。”
 
  颜回低头准备走,刚抬脚,却又忍不住说:“娘娘,这几日边疆上死了很多人,其中一个是皇上的心腹大将,皇上身上还穿着……”
 
  我说:“颜回你是想告诉我东临瑞是为了我,不敢伤我临哥哥,所以处处受制吗?你替东临瑞传话算是尽职尽责了。”
 
  颜回惊得抬头看我,我平静地与他对视,抑制着呼吸的频率,心痛缩成一团。颜回终于苦笑一声,慢慢退下去,在他走出去那一刻,我阖上眼睛,手指痉挛得不成样子。
 
  这里所有的谈话,过一会儿东临瑞就会全知道了吧,不知道他是会淡淡一笑,还是没有表情,他会不会来找我……
 
  我躺下来,时间好像更加的漫长,宫里像往常一样,一切有序地进行。东临瑞他聪明,可是他任性,有些事不懂得让步。谋划帝位的辛苦,我是知道的,当年因为这个位置,我和临哥哥吃了多少苦,临哥哥是一个好主子,懂得进退,英名冷静,所以才有那么多人肯追随他,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完美无缺令人称颂。www.xiaoshuotxt.net
  东临瑞不一样,他做事往往极端,不计较后果,想得到的必然会得到,所以他吃的苦会更多,得到今天的一切也更不容易,如果颜回说的是真的,边疆上真的死了那么多人……
 
  我忽然笑一声,我怎么为东临瑞担心起来,他让颜回这么说,不就是想打动我?他那么聪明,洞悉一切,能玩弄人于手掌之间,这世间谁能看透他。
 
  倒是临哥哥,病了还御驾亲征,夜死了,临哥哥有多悲恸,我闭着眼睛都能想像得到,现在他在战场上,万一……我想都不敢想,如果他受伤,或者有什么差池,我比死还难受。
 
  闭着眼睛,一直想来想去,竟然没有睡着,中途春桥过来看我几次,我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直到深夜,我听到窗子外有人回答,“娘娘睡着了。”
 
  然后门轻轻地开启,有人走了进来,我的心紧张地跳个不停,是东临瑞。东临瑞来了,他习惯性地没有直接走上前,我听到桌子上的声响,知道他捧起了暖炉。我的脑海里是他,轻抿着红唇,黑发飞扬,优雅的样子,我喜欢他勾勒着淡淡的微笑,眼睛里的光芒美得像夜色下的多瑙河。
 
 
  东临瑞放下手炉走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脱下外衣,只是拿掉了脚上的短靴。他坐上床铺的瞬间,我心跳得打乱了平稳的呼吸,他大概发现了,忽然间停滞了所有的动作,低声说:“还没睡?”声音有些低哑,可还是能透入人心里,异常的好听。
 
  眼见是装不下去了,我转过身来看东临瑞。他的身子微微歪着,黑色的长袍划过床缘,他像平常一样冲我微笑,一双眼睛比记忆中的还要璀璨,他习惯在人前都是这种完美的模样,外面的天空隐约有些发白,我说:“什么时辰了?”
 
  东临瑞笑笑,“我躺躺就要去上朝了,”可是一边说话,却伸手去拿地上的短靴,穿起来。虽然整个人都是神采奕奕,可是却掩饰不住眼底血一样的红。
 
  不知道为什么,我伸手去扯他的衣服,扯到了长袍下的开襟,露出一抹凄凉般的白,我带着颤音,“陛下身上穿的是什么?”
 
  东临瑞提好靴子,一声清脆的脚落地声响。
 
  我扑过去扯他的腰带,把上面的宝石都扯落下来,龙袍下果然是一身刺眼的丧服,东临瑞轻轻地笑着,眼角眯起来。
 
  我说:“是谁?”
 
  东临瑞半天没有说话,站起身,仔细整理好衣服。
 
  我抓紧了床铺,“我不信,你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你小时候还从……”
 
  东临瑞笑笑,“若若,我并不是每一次都能……”
 
  我使劲摇头,“我还是不信,你在骗我。”
 
  东临瑞系好了衣服,挡住了里面的丧服,在那片黑暗下,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看见的只是表面上的完美,我说:“有一天我看着这些也会没有感觉。你骗我的次数太多,我不再相信了。”你把自己隐藏得那么好,谁也看不见真实的你,却独独在我面前坦露那么多真实,每每让我为你心疼,可是有一天,我不会相信这些流露在我面前的是真的,我不会再为你心疼了,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
 
  东临瑞的手停下来,眼睛眯得更深,眼角在轻轻地抽动,然后他转过身,往前走几步,在地上捡起了腰带上掉落的那颗宝石,“还早,你……”
 
  我听见自己说:“我不会原谅你的。”胸口闷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东临瑞轻轻说:“我知道。”背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只是看着他的影子发呆,他停了一会儿,终于推开门走了出去。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决断
 
  两国开战,简简单单就想分出个胜负是不容易的,我相信蓝玉一定还在夜凉城附近,好像牵扯进这件事的所有人都在等我态度。
 
  这几日随着怀孕,我的蛊毒逐渐失去了效力,让我想起了很多。忽然有一天,颜回确定地告诉我,临哥哥确实是有病在身,去前线的探子回报,西丰国皇帝每日必服药,这是真真切切的。
 
  我不能在这么下去了,置自身于世外,看着那么多人为我而死。
 
  我的记忆已经差不多完全恢复了,当晚连中蛊毒时候的事也想了起来。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挥动着手里的匕首刺向临哥哥,脑子里清晰无比,只是管不住自己的身体,我的匕首刺进临哥哥的身体,他还紧紧地扣着我的肩膀,问我,“若若,你怎么了,别吓我。”完全没有了往日温文儒雅的模样,慌乱地看着我。
 
  后宫乱成一团,我看着那没入临哥哥身体里的匕首,想说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脑中刺痛,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临哥哥,把他身体里的匕首拔出来,像疯了一样地跑了出去,见人就杀,我管制不住自己,整个身体受人摆布,已经不是我的了。一个个熟悉的人,在我眼前晃,他们舍不得伤我,我却跟疯了一样,抽出侍卫的刀,往他们心窝子上砍。
 
  我痛苦地摇头,想从这个噩梦中清醒过来,我从人群中冲出来,骑了一匹马……然后我的思维彻底没有了。
 
  再有知觉就是在乱军中引了临哥哥孤身入敌营,他染血的白色盔甲,快要把我的心撕裂了,我听见东临瑞的声音,他冷笑一声,“我受过多少伤,现在都要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临哥哥越来越接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按照东临瑞的意思,慢慢接近悬崖,然后在临哥哥痴狂一样奔来的瞬间,让他看着我飞身跳下去。
 
  我看见临哥哥脸上最后一瞬间的狂乱,用尽全力嘶声喊:“若若,不要,不要,求你,不要。”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挣扎着,双脚有意识地一瞪,醒了过来,脚正包裹在一个人的手掌里,他的手慢慢捏着我的脚心,我满头都是冷汗,我睁开眼睛,半天才缓过神来,东临瑞裹好我的脚,又洗了手,拿起巾子给我擦汗。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我跳崖,为什么没有死?”
 
  东临瑞的手停顿了一下,“我只是演戏给西丰临看,崖下有一个平台,那里我拉好了网子。”
 
  我说:“那时候你……”
 
  东临瑞看着我,“那时候我恨你。”
 
  我笑一声,外面无风,一切静悄悄的。我从噩梦中醒过来,卸掉一头大汗,在温馨的灯光下,好久没有跟东临瑞这样说话。“你恨我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你。你小时候本来处境就不好,加上我有意针对你,活得很累。”我顿了顿又说,“可是谁也没办法选择自己的人生经历,我,你还有临哥哥,都是如此。”
 
  东临瑞笑笑,“不,我有了另一次机会,小时候活在勾心斗角里,后来跟你掉入大海,伤了脑子,一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你,你让我依赖,让我信任,给了我一个简单、单纯的环境,这才知道我以前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东临瑞说起这些,让我想起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克制自己去回忆,我咬咬嘴唇,坐起来,故意转开话题,“我掉下悬崖后,蛊毒应该彻底发作了吧,我什么记忆都没有了。”
 
  东临瑞说:“我给了你一个假身份,让你帮我做了些坏事,变得臭名远扬。”
 
  我说:“那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我爱慕你,你就弃我如废鞋,你到底有没有对我……”说到这里,我尴尬地低下头,怕东临瑞说出什么不好的答案。
 
  东临瑞笑一声,“若若,我在你心里是那种人吗?”
 
  我拉了拉被子,很诚实地说:“不是。”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两个人就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东临瑞起身,“若若休息吧,已经不早了。”
 
  我忽然拉住他的手,东临瑞诧异地看着我,我扯嘴笑笑,“你去哪?这几天都在哪睡?哪个殿?今天就留下吧!”
 
  东临瑞的手忽然僵直了,眼神有些慌乱,“若若,你……”然后拉开我的手,他的指尖在颤,整个人有点不知所措,往后退了两步。
 
  我笑着看他,“外面太冷,别跑来跑去了,这几日你一定没有怎么睡觉,你看又瘦了好几圈。”
 
  东临瑞愣愣地看着我,没有反应,眼睛也迷茫起来,如坠梦中,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怕打破了美梦。我现在才好好看他,这几日他竟然瘦得这么厉害,宽大的龙袍下,看起来空荡荡的,眉毛虽然还像秀丽的山脉那么好看,可是脸颊有些过于消瘦,我起身胡乱穿上鞋,东临瑞又后退一步,小心翼翼。
 
  我伸出手去,他竟然也没有上前拉我,我第一次看见他这么脆弱的模样。
 
  他的眼睛微微一颤,恍然大悟般笑一声,“是梦。”然后安心下来。
 
  我看着他极端的表情出现在脸上,这些神态来不及掩饰,我扑过去抱住他的腰,他没有承受住我的冲力,身体晃了晃,他的手不安地垂在身侧,我抬起头看他,他的脸色异常地苍白,连红艳的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我伸出手去摸他的眉毛,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你,我也睡不塌实。”
 
  过了半天,东临瑞的眼睛仿佛才找到焦距,他笑一声,不是往常的模样,本来要勾起的嘴角半途轻抽两下,“若若不是都想起来了吗?”
 
  我点点头,“是都想起来了。”
 
  “我怎么下的蛊毒,怎么害的你,让你伤了西丰临,他身上也有不少伤疤,他的手腕也断了好多次……你都想起来了吗?”
 
  我说:“我想起来了。”
 
  东临瑞的睫毛翕动着,“你是西丰国的皇后,你是他的皇后,你都想起来了吗?”
 
  我用力地点头,“我都想起来了。”
 
  东临瑞愣了好久,伸出手推开我,“好好睡觉吧,我要走了。”黑色的长袍在空中清脆地闪过。 
 
 我伸手去拉他冰凉的手指,“你真的有新宠了?要赶着去她那里?”我喘口气,“你真的不要留下吗?”
 
  东临瑞的身体震了震,“你都想起来了,不可能会……”
 
  我说:“看见你这样,我的心就会疼,真的,我会心疼,留下吧,好不好?我们好久没在一起了。”
 
  东临瑞回过头,看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说:“认识你这么久了,你今天笑得真难看。”我的手去摸他的眼角,指尖忽然一烫,一滴泪顺着我的手指流淌下来。我的手僵在空中。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温存 
      
  两个人静立了一会儿,东临瑞笑笑,“怎么了?看我这个样子很丢脸是不是?”
 
  我缩起手指,“不会的,你一直以来都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你没听见所有人是真心叫你,东临瑞陛下,是不是?你懂什么叫陛下,就是……”
 
  东临瑞拉起我的手,“若若想说什么?”
 
  我笑笑,“我的意思是你会一直尊贵下去,会是一个好的君主。”
 
  东临瑞的眼睛眯了眯,他弯下身来,把我抱上床,我一个劲儿地喊冷,他就拿起手炉暖了自己的手来暖我,手暖教暖了,我要躺下,东临瑞伸出胳膊把我揽进怀里,我惊奇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么睡?”
 
  东临瑞笑笑,“习惯了。”
 
  我听着他的心跳声,笑个不停。
 
  东临瑞说:“你的手脚容易冻,一定要注意饱暖。”
 
  我笑着连连点头,只是有东西不停地往喉咙里涌过去,我要一边笑一边吞咽,这种笑法我以前从来没有过。在他怀里依偎了一会儿,我说:“你真的很瘦了,骨头都硌人了。”
 
  东临瑞像小孩儿一样眨眨眼睛,勾起嘴角,“嘘,别说出去,这件事就你知道。”
 
  我愣了一下,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然后把脸埋在里面,我说:“东临瑞,你说将来孩子会不会跟你一样聪明。”
 
  东临瑞静静地没有说话,他的手不停地拍着我的后背。我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我以为这一夜会睡得极不安稳,可是不知道怎么了,不知不觉就睡熟了,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精神大好,东临瑞正在床边穿朝服,我急忙起身。
 
  东临瑞看着我,“这么早就要起来。”
 
  我笑嘻嘻地穿衣系带,“怎么?不行吗?”弄好衣服,又急忙去穿鞋。
 
  东临瑞笑笑,“慢点,慢点,不着急,冷吧?你要拿什么?赶紧进被窝去。”
 
  我几步跑去桌子旁,伸手从妆奁里拿出一把木梳,抬眼望着东临瑞,“我帮你梳梳头吧!”
 
  东临瑞的眼睛晶晶亮,他微微一笑,说:“好。”然后走过来,坐在凳子上,从镜子里看着我。我小心翼翼散开他的头发,手有点抖,摆弄了一会儿,去跟镜子里的他对视,他的目光来不及躲闪,是完全去了伪装的激荡,是一种纯粹的满足和幸福。他的手扬起来冲着镜子的方向伸过去,好像想触摸什么,恰好被我打断,僵在那里,然后他微微一笑,不在意地把手重新放回膝盖上,双手交叉,安安静静地停在那里。
 
  这个姿势就如同他每次坐在御座上,受百官跪拜时的样子,高贵而优雅。
 
  我的手一松,手里的梳子差点滑落,他的长发从我的指尖散开已经无处不在,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可能会梳不好。”
 
  东临瑞从镜子里看我,“没关系,慢慢来。”
 
  我仔仔细细地梳,偶尔偷看他的表情,我喜欢看他上扬的嘴角,眉宇里那股温柔,让人痴迷不已,我的手不知不觉地停下来,东临瑞反手去摸我的手臂,来回摩挲着,问我,“冷不冷?”
 
  我摇摇头,迅速帮他把头发整理好,再也不敢抬眼睛。
 
  在门前看着他上朝,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喊:“东临瑞。”
 
  他回头,脸上舒展着像花瓣一样的微笑,我说:“东临瑞,晚上早点回来,我做饭给你吃。”
 
  他笑着问:“是拉面?”
 
     我连连摇头,“不光是拉面哦,还有很多,我会的,全都做给你。”
 
  他微微一笑,就像绝地开出的最后一朵灿烂的花朵,任它美丽惊艳地绽放。
 
  这种笑容下,让人想落泪。
 
 
  东临瑞走了以后,我就开始忙乎,不止我一个人在忙,整个御膳房都被我弄得乱成一片。只要是我以前吃过的,我都恨不得拿出来和御厨研究一下,然后自己动手做出来,弄了一天,终于准备了琳琅满目一桌子菜。
 
  东临瑞回来,我立即迎上去,手里还在玩他送给我的印章,东临瑞看向桌子上的菜,我不好意思起来,盯着他的表情看。
 
  东临瑞安静地坐下来,拿起筷子,然后侧头看我,一动不动,我笑一声,“怎么了?”然后扬扬手里的印章,“是不是在看这个?不会送我的东西,想要拿走了吧!”
 
  东临瑞开始吃东西,长长的睫毛落下来,阴影映在脸上。
 
  我的手顿时抖了起来。
 
  我搬着凳子坐在一边看他,东临瑞没有劝我和他一起吃,一会儿时间吃了好多东西,他伸出筷子又去夹,我慌忙拉住他的手,“别吃太多,对身体不好。”
 
  东临瑞愣了一下,侧脸看我,忽而一笑,问我:“够了吗?”
 
  我拼命地点头,眼泪控制不住要往外流。
 
  女官们都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东临瑞。
 
  东临瑞站起来,我为他脱下黑色的龙袍,拉着他坐在床边,我反身洗好了巾子,给他擦脸,他坐在那里,静得就像完美的雕塑,我伸手想把早上帮他梳的头发放下来,他笑笑说:“不用了,就这样。”
 
  我低头去脱他的靴子,他没有阻止,笑笑说:“若若,用我给你的印章在东临国内你想去哪就能去哪,谁也不敢拦你。”
 
  我不敢抬头,“我知道。”
 
  东临瑞笑笑,“你不知道,”顿了顿又说,“那是在没有我的情况下。”
 
  我默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东临瑞又说:“若若,夜死了,你是不是很难受?你想不想为他报仇?”
 
  我说:“夜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如果是别人杀了他,我一定会报仇。可是……”
 
  东临瑞说:“你不忍心伤害我,因为蛊毒让你产生错觉,让你下不去狠心,我仗着这个伤害了你身边很多人!”
 
  我拉开被子,盖在东临瑞身上,坐下来看着他。
 
  东临瑞说:“我跟别人不同,别妄想我会放了你。”
 
  我苦笑一声,“你就没有别的好说了吗?你这几日太累了,一会儿好好休息,一觉醒来就到了明天早上,我让他们不要来吵你好不好?”
 
  东临瑞勾起嘴角,“下定决心在饭菜里下迷药,没有勇气听我把话说完吗?”
 
  我看着自己的裙角,“你早就知道了,我什么都瞒不过你。那你为什么还要吃那些饭菜,吃了那么多,药量太大会伤身体……”
 
  东临瑞说:“我小时候吃过那么多毒药,这么点迷药,一会儿就会失去效用,到时候我起来追你也来得及。”
 
  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若若,你想顺利离开东临国,只有一个办法。”他支起身子,轻轻地亲吻上我的嘴唇,他的嘴唇柔软而甜腻,迷药的作用让他的动作格外的费劲,扬起头滑动着喉结,微微地喘息。“蓝玉是不是在外面等你?”
 
  我诚实地点头。
 
  “一会儿我追上你们,就会杀了他。”东临瑞的眼角冷起来,像冰雪一样刺骨,“你就是拿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我也没用,我宁可毁灭了你,也不会放过你,这你应该早就知道。”
 
  “所以你想走,就只有杀了我。”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离别
 
  我摸上他的额头,在上面亲了一下,“快睡吧,我看着你。”
 
  东临瑞躺下来,慢慢地呼吸,“若若,你下不去手,该不是爱上我了吧?你不是一直想杀了我?杀了我东临国就乱了,拿着我的印章,就可以把整个东临国纳入西丰,以两个国的兵力再去征服南国和北国,统一天下是很容易的事。”
 
  我握着东临瑞的手指紧了紧,牵引他的手到我的小腹,“我没想那么多。”
 
  东临瑞的手像被烫了一样缩了回去,“别拿孩子威胁我……”
 
 
  我一眨眼睛,眼泪滴在东临瑞的手指上,“我已经威胁到你了,你都知道我在干什么,默许我这么做。”
 
  东临瑞笑一声,“你错了,我是要找借口杀蓝玉。”
 
  我笑笑,“不会的,昨晚你还说我手脚容易冻,嘱咐我要注意保暖。”
 
  东临瑞说:“对不起西丰皇后,我这个人冷血无情,根本没有人能看得懂我。”wWw。xiaoshuotxt。net
  西丰临的脸上有些潮红。我上前,他就转身躲着我,我又追过去,他吃力地想跟我说话,却咳嗽不止,一喘息,喉咙间还有尖锐的声音,我听着心里难受起来,他咳嗽终于停下了,白色的丝绢要离开嘴唇,攥
 
  我说:“你忘记了,你对我说过,说以后无论我想要什么都会给我,还说不会骗我,你还说,你爱我。”
 
  东临瑞侧过脸去,“那是我骗你的。我阴谋诡计用习惯了,对谁会是真心的?如果你还念念不忘这些话,你就错得离谱。”
 
  我抹了眼角的泪笑一声,“你想逼我杀你吗?如果是以前不用你说我就会,现在就不可能了。
 
  “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你舍身救我,自己伤了脑子,那时候我守在你身边,只想着你快点好起来。后来你睁开眼睛,那样看着我,第一次让我有了被人完全信任着的感觉,那时候虽然表面上是你依靠我,其实我们是相依为命,虽然我总叫你是拖油瓶,但是你一不在身边,我就会觉得少了些什么。后来就是发觉了你的真正身份,我也忍不下心跟你做敌人。在北国皇宫里,你跟那些金枝玉叶喝酒,我的心痛极了,那瞬间我发觉,不论你是谁,我的心已经系在了你身上。
 
  “我打个喷嚏,你就对公主说,对不起殿下,我醉了。
 
  “我哈欠连天,你就流露出倦意,让皇帝散了宴席。
 
  “这些我开始虽然不知道,但是总会反反复复想起来,我再迟钝,想几次也就明白了。
 
  “皇帝让你下榻的府邸,我住的那屋子本来是给你准备的,那些象征着帝王的黄幔子,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晚上帮我脱鞋换袜,我病了喂我吃药,议事厅里,因为发现我在一边,你就走了神。自己那么繁忙,还要帮我弄账本,打仗的时候又把我安排得妥妥当当。
 
  “我本来以为,你接我入宫,会掩盖我的身份,你非但没有这么做,还给了我一个隆重的排场,等于昭告天下,我是你独一无二的皇后。如果这些都不是真的,是你做样子骗我的,可是有些细节你是没法骗的。
 
  “我吃橘子,因为那个外面的皮很厚,你就从我手里把剩下的拿走自己吃,给我新剥了一个。你那么骄傲的人,这也会做戏吗?”
 
  东临瑞笑笑,“西丰皇后是想说,留下我的命,是被我感动了?”
 
  我低下头,“但是,我嫁给了临哥哥,我跟他也有承诺,他对我说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我也说过,会永远爱他,珍惜他,现在夜死了,西丰国就剩下他一个人,他病得很厉害,我必须去看他。可是……”
 
  东临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把手放在他的眼睛上,能感觉到他的睫毛扫过我的手心,“你睡吧好不好,好几日都没见你睡觉了。”
 
  睫毛颤起来,终于阖上。
 
  东临瑞,有人说过,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回到原点,一点一点理清。不管将来怎么样,我必须走,否则这永远是一个不能解决的局。
 
  我拿下手,看着床上的东临瑞,迷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我竟然说不出一句道别的话,只能站起身,任凭眼泪流,转身要走,刚迈出一步,我的手腕瞬间被抓住了,我看向床上的东临瑞,他睁开了眼睛,他勾着嘴唇笑笑,“你的迷药不管用,到现在也不发作,看来我要看着你走了。”
 
  我慌乱地摇头,“不行。”
 
  东临瑞笑笑,“不然这样吧,”他伸手一指,“那边的盒子里有你给我做的勺子,你再喂我吃点。”
 
  我柔顺地低头,“不行,那个勺子太难看了,我早想扔了。”
 
  东临瑞说:“你也知道难看?我一直想着有一天你能拿那个勺子喂我吃饭……正好现在我又饿了。”
 
  我说:“好,我去拿。”
 
  我打开盒子,里面层层红色的绸子里裹着一只难看的勺子,我拿出来,回头看见东临瑞又躺下,他始终都挂着一丝微笑,我反身去盛饭菜,对着一桌子菜,我竟然不知道他爱吃什么,只能每个菜都挑了一些,我端过来,一边走一边说:“你还没告诉我你爱吃什么,倒看见甜的你吃了不少,御医说你不能吃甜食,我上次不知道,你没必要改自己的习惯。”
 
  说了这些,不见东临瑞回应我,我往床上看过去,他的手轻轻放在身侧,已经闭上了眼睛。
 
  我愣了半天,没有移动半分,只是屏住呼吸看着他,直到清清楚楚看到他的胸膛上下起伏,我才回过神,放下碗,重新坐回床上,“你不是说迷药不管用吗?看来非要我走了,才能有效。”
 
  握紧手心里的印章,拿走了我们大婚时剩下的红烛和一堆草叶编成的蚂蚱,春桥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我跨出寝宫的大门,轻轻把门关上。黑夜的天空,挂着无数的繁星,一片璀璨,擦干眼角的泪水,从来到这个世界,辗转颠簸了这么多年,我终于要回到原点,等一切平复,可以重新选择,我才能慢慢看清自己的心。
 
  东临瑞,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我的手放在小腹上,我说:“春桥,我们走吧。去那个别院,如果蓝玉在夜凉城等着我的话,他一定会在那里。”
 
 
 
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路途
 
   出了宫门,我悄然坐上春桥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指挥着车夫出城门,往一处偏僻的小路走去。我没离开蓝山派的时候,在清净地儿置办了处院子,除了我和蓝玉基本上没有什么人知道,原来想着万一哪一天和东临瑞作对也好有一个暂时藏匿之处,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
 
  上了马车,我开始想以后的路怎么走,见了蓝玉,立即就要动身返回西丰国,最好能奔着边疆战场的方向,让姚勇提早给临哥哥捎信,起码上战争早点停滞下来。
 
  我正想着,春桥惊呼一声,摇晃我的胳膊,我不明所以地看向她,春桥边哭边说:“小姐,既然那么难受,为什么还要离开皇上,你这么作贱自己,要是被皇上知道了……”
 
  我愣愣看着春桥,我说:“傻丫头,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作贱自己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在想我们以后的事,你怎么忽然……”
 
  春桥抓着我的胳膊,“小姐,你看看你的手。”
 
  我顺着春桥的目光望过去,我的手指深深地抠在车厢的横栏上,指尖处湿暖一片,我顿时吃惊,我怎么都没觉得疼,我强笑笑,“春桥,没事,我只是紧张。”松开手,十指连心应该会很疼,我却仿佛不觉得。
 
  春桥拿着帕子帮我擦手,“小姐,你自己的心思,能看懂吗?”我的手忽然颤了一下。
 
  马车走了好大一会儿,忽然停下来,我撩开帘子,略微看了一下,估摸着还没到地儿啊,正想要开口问,就听前面有人走过来,是有人盘查,还是……
 
  我往前走几步,想出车厢看看,春桥给我撩开帘子,我正想从车厢里伸出头,前面有人几步上前,站在我跟前,把我吓了一跳,是张生疏而稚嫩的脸,猛地见我,竟然不知所措,有些惊慌,愣了少许,刚要反应,就被人拽了出去,踉踉跄跄跌了好几步。
 
  我准备下车,迎上了奔上前的那张脸,墨黑的头发垂在脸侧,莹亮的双瞳温柔地闪动着,布满了惊喜,虽然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是凭着想像,我知道一定是带着微微红晕,他咬了咬薄薄的嘴唇。
 
  我想叫没喊出声来,但是他执意看着我,不肯先开口。我本来想平复一下情绪,笑着跟他说话,他的眼神却不答应,手里的剑扬着鲜红的穗子,静静地等着我,一脸期盼。我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蓝玉,”声音有些颤。他腼腆地笑起来,就像一块暖玉,年轻秀雅的脸上发着淡淡温柔的光。
 
  一段时间不见,蓝玉好像又长大很多,那种少年的稚气一瞬间不知去向,分开太久,说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咳嗽一声,“我想你就应该在这里……我是从皇宫里出来的,准备要……要……”
 
  蓝玉伸出手来,“我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换了车,我们就走。”
 
  我看着他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递了过去,在我放下手的瞬间,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还是柔顺地平放好,扶着我下了车。春桥拿好了东西,就听见有人已经把马车赶了过来,车停了下来,从上面跳下一个黑瘦的小少年,他肩膀上的土拨鼠正在揉眼睛,看见我立即精神抖擞。
 
  我看着他的样子笑起来,“丫头。丫头。”
 
  这一切好像真的要回到了原点,我和蓝玉,还有丫头,都聚到了一起,只是我离远处耸立的宫殿,还有御座上穿着黑色龙袍的东临瑞越来越远。
 
  他坐在那里,穿着华贵的朝服,袍带上的宝石发着美丽的光,他嘴角轻轻一勾,冲我伸出手,叫一声,“若若。”
 
  地上秀丽的树影,在月光下摇曳,水镜一样的湖面,映照着莹白的光芒,就像他眼角轻绽的微笑。
 
  马车里虽然垫了不少褥子,时间一长我还是觉得腰开始酸疼。我坚持要回蓝山派拿一些东西,就是临哥哥写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还有水仙偷出来的那个瓶子。因为水仙这个人忽正忽邪,让人揣摸不透,当时他把这个瓶子送给我的时候,我没有好好的看,瓶子内部刻着一个日期,是凌风和我的生日。这瓶子是我小时候跟着官窑的师傅认真学过后,亲手烧的,如果当时我看了这瓶子里的阿拉伯数字,说不定能早些猜测到自己真正的身份,也就不会绕这么大一圈才知道真相,可若是那时候我就有所察觉,和东临瑞大概就不会有今天的立场,我摸着瓶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
 
    本来已经走出门派,忽然又想到了一样东西,我让丫头跟着我进屋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我瞥见蓝玉走进来,就问:“蓝玉你还记得吗?那东西我有没有烧掉。”
 
  蓝玉半天没有说话,我继续翻找,终于在箱子底找到了我要的东西,拿出来,宝贝一样弄得平平整整揣进怀里。
 
  抬头准备往出走,蓝玉和丫头都在看我,脸上都是异常的神色。我想了想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擦擦额头上的汗,冲他们一笑,我说:“蓝玉,我们走吧!”
 
  出了门,又往墙头上望了一会儿,直到春桥来给我披斗篷,我才缓过神来,上了马车,蓝玉和丫头的神色都怪怪的,我怀孕以后,懒得很,也就不去深想,只当做没有看见。马车往前走,一会儿姚勇也露了面,恭恭敬敬冲我行了礼,汇报前面的情况,我听他清清楚楚地说,小路被封了,大路倒没有任何问题。
 
  我攥紧了手指,天放亮了,东临瑞的迷药也该失去药效了,那么不让走小路是他的意思吗?
 
  不让走小路,他是怕我受颠簸,我想一想,竟然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维中。
 
  走了几日,一直都很顺利,没有任何追兵,也没有盘问。最近的天气渐渐变凉,蓝玉来回张罗着给我买御寒的衣物,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他笨手笨脚地买东西,我忍不住笑起来,买衣服的大娘暧昧地冲着车厢里看,蓝玉的脸又红成一片,大娘唠叨了两句,“嗳,这是带着家眷呢?要往哪去啊?我看这两天还会冷……”
 
  蓝玉匆匆买了东西,让我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
 
  我在马车里昏昏沉沉地睡,不知道过了几天,不过看样子马上就要走出东临国境内,我从早上开始精神就特别的好,总有一种浓烈的预感,我不时地挑起帘子往外望,直到太阳西沉,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过来,我顾不上其他,匆匆从起身就要下车。
 
 
第三卷 一百四十章 相见
 
蓝玉匆忙勒住马,我晃了晃,春桥马上过来扶我。我听见有人围过来,抽刀声响,蓝玉也跳下车,我往前走了几步,丫头想走过来拦我,可是碰到我的眼神,停住了,我躬身撩开帘子,急切地往身后望过去。
 
  乍看上去,他的身影很模糊。马停下来,我开始看得清晰,他坐在马背上,穿着黑色的长袍,戴着斗笠,黑纱遮盖住他的脸。他平静地跟我对视,虽然相隔不远,可是我们中间已经有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从此以后,我大概再也听不到他叫我的名字。
 
  他轻轻点头,身边的人策马过来,姚勇上前几步护住我,从那人手里接下一个包裹。那人重新打马回去,姚勇看了看我,意思再明白不过,是要让我重新回到车里去。既然东临瑞没有要打的意思,我们就要赶紧动身,毕竟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出东临国,临哥哥在前面。
 
  可是我只当没有看见他的目光,只想再看看东临瑞,我心里的想法可能没人能看透,就是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我从姚勇手里接过包裹,暖暖的一团,里面是几个手炉,我抱在怀里,这几日是还要冷的,我的手脚容易冻。
 
  东临瑞还是要看着我走,他这执拗的脾气,谁也比不过。
 
  停了一会儿,终究是要走,我重新上了车。马车开始往前走,我在车厢里晃晃荡荡就像一棵再也经不起风吹的小草,把手炉拿出来,捧在手里,挨着肚子,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掉在手炉上,轻微一声响,留下一个水印,不见了。
 
  东临国和西丰国终于停止了争战,马车走过东临国最后一个城门,蓝玉撩开帘子接我下车。
 
 我知道有一个人会在前面等着我,一直在那里。他翻身下马,白色的战袍在阳光下发着刺眼的光,他的笑容温煦得就像一阵春风。
 
  我上前几步,看着他的脸,“临哥哥,我……”我笑笑咬咬嘴唇,“我来了。”手无意识地在袖子里攥紧。
 
  西丰临顷刻间有些僵硬,只略微停顿,眼角冰雪融化般漾起了一抹微笑,他走过来,伸出手把我抱进怀里。久违了的拥抱,显得有些急躁,战袍硌得我有些发疼,他的身上那种淡淡的梨花香味,好像一下子让我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一股难言的熟悉感顿时涌了进来。
 
  “若若。”熟悉的声音在喊我。
 
  我在他怀里点头。
 
  “若若。”西丰临又确认一遍。抱着我的手在收紧,他的心跳得很快,喘息声有些沉重,我刚想说话,他忽然放开我,侧过头,捂着嘴不停地咳嗽。
 
  我去拽他的手,他的手腕上缠着一层层厚实的布条。我的指尖开始忍不住颤抖,他的手腕是我伤的,虽然骨骼重新长好了,还是失去了以前的灵活,这无数次断骨的旧患,给他带来多少痛苦,可想而知。最重要的是,这是我伤的,他每每摸到这伤,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而我,一见面竟然说了那种话,摸着小腹的手,紧紧攥起来。www.XIAOshuotxt。NET
入他的手心。我急忙扑过去抢来看,我去掰他的手,一边掰一边看着他,西丰临无奈地松开拳头,还好,白色的丝绢上没有血迹,我长呼一口气,放下心。西丰临重新抱紧我,我的手轻轻拍他的后背,“临哥哥,会好的,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你的病治好。”
 
  因为咳嗽,西丰临的嗓子有些闷,鼻音也异常的重,他说:“若若我一直相信你,相信你有一天一定会回来,这一天终于来了。我们小时候一起放纸鸢,我们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你说过,等我完全相信你,就把心给你,若若,我的心,你还要吗?”
 
  我心里微微抽痛,扬起脸来,看着西丰临细长的狐狸眼,眼底清晰的希翼。他的手指轻轻抚摸过我的脸颊,我也去摸他的脸,他忍不住又想咳嗽,我的话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
 
  “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完全相信我。”
 
  “那又如何?”
 
  “就把你的心给我,我保证不会让它受伤,永远都不会,但是它也将永远属于我一个人。”这是我的诺言,从看见西丰临的那一天起,我就想要这份感情,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终于走到了一起。
 
  我张张嘴,心里一阵阵湮没的痛。
 
  我的蛊毒没解之前,东临瑞曾经问过我,“若若,在你心里谁是第一位的。”
 
  我不需要思考,脱口而出,“是你。”现在我面对了同样的问题,我要怎么回答?
 
  西丰临看着我闭上眼睛,笑了笑,仿佛忘记了刚才问我的话,“若若,还记得我说过等下雪的时候要带你去爬西丰国最高的山吗?”
 
  我点点头。
 
  西丰临拉起我的手,“我们很快就能去了。”
 
  我看着西丰临,视线变得模糊,想起了那日火堆前,我和西丰临,还有夜,我说:“临哥哥,夜……”眼泪流下来,不知道要怎么说。
 
  西丰临把我拥进怀里,叹口气,“我知道你惦记着夜,等我们回去,他也该醒过来了。”
 
  我的呼吸仿佛一瞬间停止了,我惊喜地望着西丰临,“临哥哥,你说夜,夜,没有死?你没骗我,夜真的没有死?”
 
  西丰临笑着点头。
 
  我抹干眼泪,心头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失去了夜。夜没有死,夜还活着,我可以再见到他。我说:“姚勇那兔崽子,快出来,谎报军情。”
 
  西丰临柔柔一笑,“不怨他,姚勇急着去东临国打听你的消息,走的时候夜还生死未卜。”
 
我垂下脸,耳边再一次回响起东临瑞的话,“如果我说我没杀夜,你信不信?”
 
  一阵风吹来,冷极了,西丰临又隐忍着咳嗽,我攥紧他的手,“临哥哥,我们走吧!”一截枯草吹到我的脚下,东临瑞曾把用草编织的蚂蚱放在手心里,笑着喊,“若若,若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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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水晶鞋的女巫满朝文武爱上我查无此人奉旨休夫吸血天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