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向华盛顿进军运动 (1)

　　美国黑人在二战民主宣传的激励下，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在美国社会的位置。米尔多指出，“毫无疑问，美国各阶层黑人的精神与几十年前已大不相同”。匹兹堡《信使报》的编辑们承认，美国黑人中间的确出现了一种新的精神。这种新精神的基本特征是战斗性增强，勇于大声抗议，强烈表示不满。二战则为黑人进行抗议提供了更多的理由和机会。上述黑人的思想和行动的所有倾向——不满、希望、增强的种族意识和战斗精神，都在“向华盛顿进军”运动(MarchonWashingtonMovement)中体现出来。

　　一、向华盛顿进军运动

　　向华盛顿进军运动的设想最早是在1941年初出现的。1940年末和1941年初，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黑人参与国防委员会(theCommitteeforParticipationofNegroesintheNationalDefense)和联合国防委员会(theAlliedCommitteeonNationalDefense)在全国范围内进行群众集会，试图迫使罗斯福总统在结束国防领域内的种族歧视问题上作出某种妥协，但收效甚微。1941年初，几个民权组织的领袖在芝加哥集会，商讨黑人被拒于美国联邦政府国防计划之外的严重形势，寻求解决的办法。会议期间，一名愤怒的黑人妇女提议，从美国各地召集5万名黑人包围白宫，直到迫使白宫采取某些行动为止。这一动议得到著名黑人活动家A.菲利普·伦道夫的响应和支持。他保证他所领导的卧车搬运工人兄弟会将全力支持这一行动，他本人还自告奋勇地充当该行动的领导人。

　　A.菲利普·伦道夫于1889年出生在佛罗里达州的一个温馨的非洲卫理公会的牧师家庭。后来，伦道夫北上纽约市，就读于纽约市立学院，成为一名社会主义者。1917年，他和好友钱德勒·欧文共同创办了《信使报》，并将该报的副标题定为“美国唯一激进的黑人报纸”。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他又将该报的副标题更名为“科学的激进主义杂志”。尽管如此，他还是少有追随者，依然是一位没有支持者的领袖。这一时期，他将其大部分精力用于反对马尔库斯·加维的斗争。他坚决反对各种形式的黑人民族主义和分离主义，主张黑人和白人在经济、政治和社会领域的接触和融合。

　　1925年后，他投身于美国劳工运动中。是年，他应普尔曼搬运工人的要求，组建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个独立的黑人工会——卧车搬运工人兄弟会。他将黑人工会化同黑人民权斗争等同起来，认为“社会平等原则是社会进步的唯一可靠的保证”。1936年，他针对美国劳工联合会在接纳黑人工人加入工会问题上的消极做法，尖锐地指出，南部的黑人和白人工人不能象一只手的五个手指一样，分别组织起来。他们必须象一只拳头一样团结在一起；否则，他们就会互相误解、斗争、仇视，以至被美国的统治阶级各个击破。他在此时期的这些思想部分地体现并运用到后来的为黑人争取民权的斗争中。

　　1941年1月，伦道夫在写给黑人报纸的一篇文章中指出，“只有力量能够使既定政策得以实施和接受”，“力量仅仅指有组织的、为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团结起来的群众的积极原则”。为了集中黑人群众的力量，他建议以“我们这些忠诚的美国黑人公民要求有权为我们的祖国工作和战斗”为口号，向华盛顿进军。伦道夫的这一号召在广大黑人中间激起强烈反响。各种黑人机构、组织和团体，美国共产主义组织以及许多白人教会和自由派组织，特别是美国产业工会联合会所属的工会，纷纷发表宣言或声明，支持伦道夫的这一号召。到1941年6月初，向华盛顿进军运动已经在哈来姆、布鲁克林、华盛顿特区、匹兹堡、底特律、芝加哥圣路易斯和旧金山等城市和地区建立了运动指挥部。

　　该运动通过主要的铁路干线和枢纽迅速发展，并很快同当地的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和全国城市联盟的分支机构、教会和兄弟组织联合起来。卧车搬运工人兄弟会的机关报《黑人工人》也成为向华盛顿进军运动的喉舌。向华盛顿进军运动成功地将黑人的劳动阶级和中上层阶级的人士都调动起来。6月16日，麦迪逊广场花园有2万人，6月26日，在芝加哥市有16,000人参加群众集会活动。各个阶层的黑人都参加了这种活动。1942年末，伦道夫曾经撰文指出，黑人在战争中士气不振，其根本原因是种族歧视、种族隔离和吉姆-克罗制的存在。在南部的许多地方，身着山姆大叔的军服的黑人士兵却被白人平民和军事警察殴打、枪杀甚至处以私刑。对他们而言，赢得反希特勒的战争是从属于防止黑人自己获得民主的斗争的。在国防工业，数十亿美元的来自纳税人的资金用于生产枪炮、战船、炸弹和坦克时，黑人却被冷落了。黑人没有从事熟练工作的机会。这是向华盛顿进军运动发动黑人群众进行抗议斗争的“初衷”。

　　向华盛顿进军运动积极谋求黑人和白人的种族融合，反对分离主义。它试图影响美国现行政治制度的运作方式，而不是要彻底推翻它。向华盛顿进军运动欢迎白人自由派、劳工组织以及“象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这样的黑人与白人混合组织”的参与和支持，并象30年代的民权斗争一样，希图唤起美国白人主流社会对黑人苦难的关注和同情，从而支持美国种族关系的传统意义上的改革措施。从这个角度衡量，向华盛顿进军运动同以往的黑人民权斗争具有同一性。但是，以伦道夫为代表的黑人领袖在向华盛顿进军运动的组织过程中所宣传的激进主张和所采取的一系列十分重要的、对后来的黑人民权运动产生广泛而深远影响的方针、政策和策略，又使向华盛顿进军运动具有鲜明的独特之处。

　　1942年9月26日，伦道夫在底特律市召开的向华盛顿进军运动政策会议上，就向华盛顿进军运动目标、组织原则、所应采取的斗争策略和方法等重大问题进行的详细的阐述。他认为黑人的命运是同世界“民主生活方式的命运紧密联结在一起的”。因此，美国黑人“不但要为在战场上打败纳粹主义、法西斯主义和军国主义而战，而且要为获得不分种族、国籍和信仰的和平、民主和自由而战”。这是黑人的最终目标。目前，黑人应团结起来为获得平等——经济的、政治的、社会的和种族的——而斗争，“因为平等是民主、自由和正义的核心和本质。

　　没有在工业、劳工组织、学校、政府和政治参与中的机会平等，没有法律面前的人人平等，没有在社会关系和其他所有人际关系领域的平等”作为前提和基础，黑人就只能处于二等公民的地位。他反对在正义，公民的权力、权利、责任和义务以及自由等问题上对白人和黑人采取双重标准。因此，他认为向华盛顿进军运动的近期目标是“废止政府、陆军、海军、空军、美国海军陆战队、海岸警卫队、妇女辅助陆军大队和国防工业中的种族歧视、种族隔离和吉姆-克罗制；废止在旅馆、饭店、公共交通设施中和教育、娱乐、文化领域与剧院等休闲场所的种族歧视现象”。为了达到这些目标，黑人不能坐等，而必须战斗、经受困难、进监狱，并在需要时不惜牺牲生命。

　　在组织原则问题上，伦道夫明确提出，“我们的政策是一律是黑人和支持黑人的人，但不反对白人、犹太人、劳工和天主教徒”，因为“一切受压迫的民族必须起来，承担起解放自身的责任”。向华盛顿进军运动虽然是一个黑人自己的斗争形式，它也积极欢迎犹太人、天主教徒、自由主义白人和工会组织的参与和支持；但是，它反对使这些白人组织和个人成为向华盛顿进军运动的组成部分。象向华盛顿进军运动这样的完全由黑人参加的运动的根本意义在于：它有助于激发黑人对自己的信心；它能使黑人形成在重大问题上的自我依托感；它对使黑人摆脱由来已久的对白人的心理依赖意识和屈从感大有裨益。伦道夫认为，向华盛顿进军运动之所以要坚持上述组织原则和方法，是因为向华盛顿进军运动是一场黑人的群众运动，它要实现自己明确的斗争目标，并与通常的黑人斗争和思维模式有所不同。黑人不同于其他种族的地方在于，它是被强制隔离起来的种族。因此，黑人有自己迫切需要解决的、独特的问题。

　　在向华盛顿进军运动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关系方面，伦道夫指出，“我们认为，黑人必须现在就为其民主权利而战，因为战争结束后就太迟了。这就是我们的关于黑人与战争关系的政策。”实践这些政策需要一定的方法、计划战略和策略。首先，“组织是力量的源泉”。尽管黑人目前已经有了一些组织，但由于这些组织或团体缺乏有效的运作机制，不以变革当前的种族关系格局为目标，并且没有适当的行动计划，因而并非黑人所真正需要的组织形式。“黑人需要具有行动计划，坚毅、果敢、有挑战精神的群众组织。这就是我们的向华盛顿进军运动”。为此，我们应当借鉴印度的甘地所实行的非暴力不合作战略，将黑人数百万组织成为纪律严明，行动迅捷的队伍；否则黑人就决不会具有群众的力量。其次，黑人必须组织规模巨大的示威活动，不然就会反响平平。最后，黑人应该在美国的众多城市同时进行一连串的游行，或者在华盛顿举行十万黑人大游行，以便让黑人的斗争引起美国主流社会的公众舆论和整个世界的注意。

　　这次会议还决定在华盛顿和包括各州府在内的全国城市发动黑人群众，进行一系列示威和游行，以表明黑人为自身权利斗争的决心和力量。

　　伦道夫的这些宣传主张引起了那些从前对黑人民权运动持漠视和消极态度的非裔美国人的关注，黑人群众的斗争队伍迅速壮大了。他在反种族歧视斗争中所宣扬的黑人种族中心主义和民族主义，则将曾经游离于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等组织所进行的民权运动之外的人士团结在自己的周围。这样伦道夫所领导的向华盛顿进军运动使民权运动的群众基础扩大了。不仅如此，伦道夫所倡导的战斗精神和勇于进行威胁而非一味地乞求、敢于展现自己的力量而非固执地靠协商解决黑人问题的斗争策略，都成为黑人新闻界评判其他黑人民权运动组织的标尺和后世黑人民权运动领袖所实践、仿效和继承的精神和政治遗产。

　　伦道夫每在一个新的地方成立向华盛顿进军运动的地方机构，都要求其他的黑人组织在行动上更富有战斗性。同时，他还将反对国防工业中的种族歧视的斗争转变为争取黑人人格的斗争。伦道夫宣称，“我们宁愿为黑人权利而站着死去，也不愿作为半个人，半个公民，为乞讨小小的施舍而跪地求活。”这样，伦道夫所领导的向华盛顿进军运动使黑人抗议运动的性质发生了重要转变，由传统意义上的黑人民权运动向具有明显的现代特征的、真正意义上的黑人群众运动的嬗变。

　　二、第8802号行政命令

　　这种形势也引起了罗斯福总统的极大关注。早在6月初，罗斯福总统就已经行动起来，希望消解这场运动。当时，伦道夫认为届时，即1941年7月1日，到华盛顿参加示威游行的黑人将达到10万人。罗斯福总统担心这将在美国的首都发生种族骚乱，这是他所不愿见到的。因此，他很不情愿地同黑人领袖们进行了一系列接触和会晤，并征询第一夫人埃利诺·罗斯福、奥布里·威廉斯等对向华盛顿进军运动的目标表示赞同的自由派人士的意见。他还动员一切在黑人社区有影响的联邦政府部门的官员，想方设法劝说黑人领袖取消这次活动，但遭到黑人领袖们的一概拒绝。6月中旬，罗斯福总统派遣罗斯福夫人、威廉斯和拉瓜迪亚同伦道夫和怀特进行会谈，以此次运动的时机尚未成熟为由，希望他们取消之，未果。伦道夫在这次会谈后指出，“为了这次行动，我们紧张地动员了全国的力量。如果我们不能达到我们的目标，即工作机会而非承诺，就不会考虑取消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