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向华盛顿进军运动 (2)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联邦政府也不得不作出一些让步的姿态，如成立了由罗伯特·韦弗负责的黑人就业与培训处和一个由威尔·亚历山大领导的少数团体培训处，负责黑人和其他少数种族的就业训练事宜。黑人领袖们认为联邦政府的此种努力“既微不足道又姗姗来迟”。他们要求罗斯福总统公开表明立场，发布一项行政命令，禁止国防工业中的种族歧视行为。作为妥协，罗斯福总统发表了措辞强硬的、要求结束种族歧视的备忘录，指出“我们的政府决不能在国防生产中继续其反美国公民的种族歧视的作法……”但黑人对此的反应是，向华盛顿进军委员会告诫罗斯福总统，如果他不发布行政命令，明令“废止所有政府部门、陆军、海军、空军和国防工业中的种族歧视行为”，他将看到“为了黑人的经济解放而展示黑人群众力量的、前所未有的、最宏大的示威游行”。无奈之下，罗斯福总统只好于6月18日将伦道夫和怀特召到白宫面议此事。伦道夫向罗斯福总统递交了一份备忘录。

　　这份备忘录要求禁止联邦政府将合同交给不雇佣黑人的公司，结束美国联邦政府各部门和机构的种族歧视现象，结束在武装部队中的所有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并要求美国国会拒绝给予排斥黑人工人的工会全国劳工关系法所规定的好处。民权运动领袖们经过与联邦政府的高官们进行激烈的，长达六天的讨价还价，终于在联邦政府的行政命令的细节问题上达成一致。6月25日，也就是在向华盛顿进军运动预定开始的前一周，罗斯福总统颁布了著名的第8802号行政命令。该命令重申了允许“所有人不分种族、信仰、肤色和国籍地完全参与国防计划”的政策，要求1、“美利坚合众国政府的所有部门和机构”、“所有雇主和工会”在执行“涉及国防生产的就业与训练计划时必须采取适当的特别措施，保证这些计划的实施，禁止以种族、信仰、肤色和国籍为由的种族歧视行为”；2、美国负责联邦政府承包合同的机构将禁止国防合同的承包商以种族、信仰、肤色和国籍不同为由，对任何工人进行歧视；3、在联邦生产管理局下设公平就业实施委员会，负责调查违反本行政命令规定的种族歧视行为，并提出相应的建议。至此，向华盛顿进军运动取得了胜利，向华盛顿进军运动委员会遂决定取消这次近在咫尺的示威运动。

　　虽然第8802号行政命令与黑人领袖最初的要求相比尚有巨大的差距，如它在美国武装部队的种族隔离制问题上未置一词，但是，黑人媒体对第8802号行政命令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它是美国历史上的第二个解放宣言。黑人领袖们则称赞此项行政命令是自美国内战以来非裔美国人所取得的最伟大的成果。后来的历史发展进程表明，第8802号行政命令的确是美国非裔美国人历史的重大转折点。它将非裔美国人争取民权和政治权的斗争更紧密地同民主党的命运联结在一起，并进一步推动美国联邦政府向黑人民权运动的同盟军方向转变。公平就业实施委员会的建立使黑人感到群众抗议的新时代已经来临。

　　向华盛顿进军运动结束后，所有与这场运动有关的黑人权利团体的声望都大大提高了。它们的存在似乎在警告那些黑人保守派和中间派：赶紧参加黑人斗争，否则就会因脱离普通的黑人群众而受到孤立。1941年下半年，非裔美国人的所有主要领袖和报纸在其对美国联邦政府的要求和谴责方面都变得日益富有战斗性。许多黑人领袖在一年前还只乐于接受种族隔离制情形下的平等要求，此时已经开始坚持在武装部队中实行完全意义上的黑白种族融合。诺福克《杂志与指南》报的编辑指出，“没有时间保守了。在美国历史上的任何时期，黑人从没有象目前这样如此关注种族隔离制对他们生活的影响。”《卫报》则道出了美国全国黑人报纸的一致呼声：要想取得战争的胜利，美国必须团结起来，而团结的代价是“炸毁肤色藩篱”。

　　根据第8802号行政命令的规定，美国联邦政府成立了公平就业实施委员会(theFairEmploymentPracticesCommittee)。它的主要成员是：路易斯维尔的自由派新闻出版家马克·埃思里奇被罗斯福总统任命为主席，其他成员为美国劳工联合会的主席威廉·格林、产业联合会主席菲利普·默里、和两名黑人芝加哥市律师厄尔·迪克森和卧车搬运工人兄弟会副主席米尔顿·韦伯斯特。该委员会成立后，经过几个月的计划和准备，在洛山矶、芝加哥、纽约和伯明翰就国防工业领域内的种族歧视问题展开了一系列调查和听证会，在一定程度上纠正了违反第8802号行政命令的行为。公平就业实施委员会从其成立之初开始就是一个权力非常有限的机构，但是，它在行使其本来就不多的权力时依然受到了众多白人官员的坚决抵制和反对，南部尤甚。当该委员会在伯明翰市召开有关该市的种族歧视问题的听证会时，亚拉巴马州州长迪克森公开表示反对。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公平就业实施委员会的主席马克·埃思里奇竟然认为第8802号行政命令一项战时的紧急措施，而“不是一个社会文件，因而与种族隔离制无关”。

　　他还明确地表示，“世界上的所有军队，无论是联合国的还是轴心国的军队，都不能迫使南部放弃种族隔离制。”为此，他后来不得不辞去公平就业实施委员会的主席之职。虽然如此，公平就业实施委员会的存在尽管十分短暂，但还是逐步扩大了黑人参与美国工业化进程的范围。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和美国的参战，这种工业化的进程明显加快了前进的步伐。在公平就业实施委员会的支持下，在国防工业中就业的黑人工人所占的比例由1942年3月的不足3%增加到1944年的8%以上。而且，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情形有所不同的是，此时从事半熟练和熟练工作的黑人工人的数量明显增加了。黑人这些成就的取得在一定程度上是同产业组织联合会的有力支持分不开的。该组织在其1941年的年会上公开谴责了美国联邦政府在就业问题上坚持和推行的种族歧视政策，认为这是对“我们国家反对希特勒主义，建立民主制之政策的直接攻击”。一年后，产业组织联合会建立了自己的“取消种族歧视委员会”，并要求其代表支持美国的反对种族歧视的政策。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产业组织联合会、民主党和美国联邦政府在社会变革问题上成为黑人的重要支持者。

　　向华盛顿进军运动虽然取消了；但是，伦道夫等主要领导人认为这种黑人群众的斗争形式和向华盛顿进军运动这一黑人斗争组织依然存在，并将继续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在1942年底，伦道夫在一篇文章中指出，在当前的形势下，“美国黑人所面临的不是选择，而是挑战：为我们自己在国内赢得民主的同时，帮助赢得这场战争，以便在全世界实现民主。”“我们无从，也不应该逃避这种进退两难的困境。因为如果这场为民主而战的斗争在国外失败了，在国内的斗争也不能胜利；白人在战争中败北，黑人也将面临同样的命运。”伦道夫认为，只有当地位最低下、最软弱的人能够享有那些最有权势的人所拥有的最完全的民权、经济权和社会权利时，该社会才是民主的。在美国对黑人的压迫，如同在德国对犹太人的压迫一样，可能会为法西斯专制统治开辟道路。因此，美国黑人反人头税、私刑、种族隔离制、吉姆-克罗制和争取经济权、政治权与社会权利的的斗争，都成为这场为自由而战的世界性战争的组成部分。因此，向华盛顿进军运动委员会向美国联邦政府提出了如下的基本要求：

　　1.废除所有种族歧视的法律，结束在教育、住房、交通领域的吉姆-克罗制和其他所有的社会、经济和政治特权；

　　2.制订适当的法律，确保宪法第五、十四修正案的实施，保障每个公民的生命、自由和财产不受侵犯，结束私刑；

　　3.实施宪法第十四、十五修正案，取消人头税，保障黑人的选举权；

　　4.取消在陆军、海军、海军陆战队、空军和所有其他武装部队中的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现象；

　　5.结束在就业和就业训练中的种族歧视现象，使公平就业实施委员会成为美国联邦政府的永久性机构；

　　6.禁止将联邦政府的资金给予任何有种族歧视行为的机构使用；

　　7.在所有行政部门中容许黑人和少数种族的代表参加，使他们有机会行使自己的民主权利，参与联邦政府政策的制订；

　　8.允许黑人和少数种族集团的代表参加和平会议，参与战后事务的处理事宜。

　　所有这些主张都部分或全部地成为后来黑人民权运动的基本斗争纲领和目标，并一点一点地使之变成现实。

　　向华盛顿进军运动是黑人斗争中出现的新事物，因而吸引了大批黑人群众的注意力。黑人斗争中最重要的形式之一——黑人抗议运动即是在向华盛顿进军运动中形成的。它开当今黑人斗争的最普通形式之先河，即“大批黑人群众自发地参与政治抗议活动”。而且，正如著名黑人史学家奥古斯特·梅叶和埃利尔特·拉德韦克(ElliottRudwick)指出的，向华盛顿进军运动明确预示出“20世纪中期民权运动的目标、策略和战略”。白人被有意识地排除在外，使运动成为所有黑人的运动；其主要武器是黑人群众的直接行动。受其影响，原有的黑人组织不知不觉地增强了战斗性，从而扩大了影响。如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的成员迅速增加，并在其历史上首次成为黑人群众的代表。1940年，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有分部355个，成员为50,556人；到了1946年，其分部和成员分别增加到1,073个和450，000人，后者占黑人总数的3.5%。

　　向华盛顿进军运动表明，二战中黑人的抗议行动已露出逐渐向有组织的大规模运动方面发展的苗头。虽然在战争这种非常时期，此类斗争形式不可能持久，也不可能形成全国性运动，但是向华盛顿进军运动为民权运动的兴起作了组织上的准备，其所开创的群众性抗议运动形式为后来的民权运动所广泛采用。

　　美国政府一方面号召美国人民为捍卫生命、自由、财产和免受匮乏这四大自由而战，为反对以希特勒为首的种族优越论者及其暴行而战，而同时却在国内维持种族隔离制，坚持白人至上。二者之间存在的悖论和舆论宣传的虚伪性是显而易见的。战争危机为美国黑人认清并指出美国所宣称的民主信条与其实践之间的反差提供了绝佳的机会。二战期间黑人种族意识和黑人群众战斗性的增强及战争所全力维护的民主思想意识和观念，使黑人重新看到了希望。他们确信，二战已将旧有的种族结构永远地摧毁了。当美国白人拒绝承认这种变革的存在时，广大黑人便行动起来。这颗斗争的火种几经孕育，不断壮大，终于在50年代中期形成燎原之势，发展为声势浩大的民权运动。

　　由于有了二战时期的努力，黑人工人不仅逐渐打破了美国工业工作基本上为白人工人所垄断的格局，越来越多的黑人和妇女开始在钢铁、汽车、橡胶、肉类加工等大工业生产部门就业，而且在产业组织联合会和公平就业实施委员会等机构和组织的支持和协助下，慢慢进入飞机制造、电子和化工业领域。冷战的开始和朝鲜战争的爆发，使美国的国防工业再度急剧膨胀，黑人的失业率也随之降到了战后以来的最低点，仅为4.4%，而黑人妇女的失业率则为3.7%。黑人经济地位大大提高，经济状况明显改善。

　　但是，好景不长，朝鲜战争结束后，美国的国防工业开始推行紧缩政策，加上黑人面临的大批退伍军人返家、农村白人大规模迁入城市，尤其是美国的产业结构正由传统的第二产业为主向以服务业等第三产业为主导的产业结构的大变动、大调整等严峻的形势，使得黑人的经济状况迅速恶化，失业率，特别是黑人青年的失业率高得惊人，竟达白人青年的三倍之多。这使黑人对当前的境况越来越不满，直至走上大规模政治抗议和群众直接政治行动的道路。但是，美国黑人之所以没有立即付诸行动，是因为二战后美国最高法院在一系列关于美国黑人民权问题上的裁决使广大黑人重新看到了希望。他们希望通过法院斗争这种和平而经济的方式实现平等的梦想。而此时期美国主要的黑人组织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的主要领导也沉迷于法院斗争的方式。这些因素都延缓了黑人进行大规模群众直接行动的进程。